红豆

　　五月听见栾君凜说要走，哪里还顾得上跟他生气，小脸都无精打采了，接过三儿烫好的酒给栾君凜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礼物还没弄好…栾大哥，真的不能回来过年么？”
　　“嗯。”
　　“又要打仗了么？”五月担忧的问。
　　“不是，这次是去域川，前些日子那里出现了很多盗匪，我去抓他们的。”栾君凜端起温热的酒碟，轻啜一口。
　　“域川？那里向来不太平的。”
　　“五月去过？”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住的那个小山村离域川交界就十来里路，想来是村子人烟少，又偏僻，没见过强盗，倒是听村里的婶婶说，那边的山头上住着很多凶神恶煞的强盗，抢了人家家里的财物还不够，好些长得好看的姑娘也被虏上了山去，可是前些年朝廷不是出过一次兵剿匪么？我听隔壁的林公子说，死了很多人呢，山寨子都被踏平了，怎么现在又这样了？”以前他贪玩时，师傅总拿这些的强盗出来吓唬他，此时的五月心里着实的担忧。
　　“我还不知你是从那里来的呢，呵呵，不说这个了，今儿个陪我喝杯酒。”栾君凜把酒碟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握起与五月放在桌上的酒碟碰了碰。
　　“嗯。”
　　“这忘归楼的酒还挺好的。”栾君凜又倒了一杯。
　　五月酒量浅，两杯酒下肚，已是脸色绯红，连眼里也染上了醉意，“…我还要，栾大哥，我还要…”
　　“再喝就醉了，不喝了。”栾君凜也没料到他酒量这么浅的，连忙收起酒壶，“三儿，你在外面么？”栾君凜连着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回答，只好自个把酒壶放到门外去。
　　栾君凜一回头，便看见五月脸色绯红，一双杏眼秋水盈盈的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的，竟是看呆了。
　　“…栾大哥…”
　　五月声音有些酒后的慵懒，身上不时飘来梅花的暗香，栾君凜心神荡漾，心律竟也失了常。
　　“笃笃。”
　　敲门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谁？”
　　“将军，我是三儿。”
　　“进来。”栾君凜深吸一口气，回到桌边坐下来。
　　“将军，酒凉了，还用再烫一壶么？”
　　“不用了，你家公子有些喝醉了，你呆会给他弄些醒酒汤，我瞧着这时辰也不早，你伺候你家公子早些歇下吧。”
　　“栾大哥要回去了么？”五月拽着他的袖子。
　　“嗯，要回去了，明日就要去域川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翌日。
　　一大清早，五月就拖着三儿跑出了城，在城外的芳草亭候着。
　　正值辰时初，栾君凜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骑在雷霆背上，朝这边走来。
　　“将军，是五月公子！”袁青眼尖，老远就看见了等候在芳草亭里的五月和是三儿。
　　栾君凜放眼看去，竟真是他，身上穿着昨日给他送去的冬装，在雪白的狐皮衬托下，少年人显得灵动十分，“袁青，你们先走。”对着袁青说了一句，便执起缰绳朝芳草亭走过来。
　　“栾大哥！”
　　栾君凜翻身下马，近了才瞧见，五月脸色疲惫，“怎么？昨夜没睡好？”
　　五月笑笑，从怀里拿出个帕子，打开，“栾大哥，这个给你的。”
　　“剑穗子？真好看。”猛然想起昨夜他说礼物还没弄好，难不成是这个？“是你做的？”
　　“可不是！”三儿不等五月说话，便抢着回答，“公子昨夜一夜都没睡，才给编好的，连楼主送公子的白玉珠子都拿出来了呢，这珠子公子可宝贝了…”
　　“三儿！”瞧这三儿说的，是要羞死人呢！
　　栾君凜看这那穗子，手工很是精细，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五月真是有心了，这就是要给我的礼物？”
　　“嗯。”五月点头，“原是想着你生辰的时候送给栾大哥作生辰礼物的…但栾大哥说过年赶不回来，栾大哥的生辰在正月初十呢。”
　　栾君凜一惊，随即笑着摸摸他的头，“怎么想着送这个给我？”
　　“我瞧着别人剑上都有剑穗子的，可我瞧着栾大哥的没有，就…若是你不喜欢，就算了…”
　　“不，我很喜欢，很漂亮，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剑穗子了，五月，谢谢了。”瞧着他这副委屈的小脸，想着昨夜竟为了这个一夜未眠，栾君凜就觉着十分心疼。
　　“真的？”听到这样的回答，五月十分高兴，连带着昨夜熬夜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真的。”
　　“那我给栾大哥系上好不好？”栾君凜点点头，任由五月把剑穗子系在了自己腰间的宝剑上，“栾大哥，小心些，刀剑无眼，可别受伤了。”
　　“你放心吧，过年是赶不回来了，不过我答应你，明年灯节我带了去看花灯，好不好？”栾君凜看着自己伴随了自己近十年的宝剑，系上那绛红色的穗子，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五月欣然的点头答应，“好！”转而摸摸雷霆的额头，“雷霆，你好好保护你的主人哦，回来我给你一筐好吃的萝卜哦！”
　　雷霆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头蹭了蹭他的脸。栾君凜看了一眼前进的队伍，抓起了缰绳，“我该走了，天冷，回去歇着吧。”
　　“好，栾大哥保重！”
　　栾君凜跨身上马，“保重。”
　　五月定定的站在芳草亭前，看着栾君凜踏雪而去，直至那飒爽的英姿消失在白皑皑的大雪中…
　　“公子，栾将军走远了，咱们回去吧，下雪了，别冻着了。”
　　“嗯。”五月踮起脚往远处望，再一次确认队伍走远了，这才扭头往回走，“三儿，你说，栾大哥灯节真能赶回来么？”
　　“栾将军说能，应该可以的。”
　　“可是我也是打那里来京都的，那次我走了一个月的时间呢！那时，我还跟着一个商队…”
　　“公子，栾将军答应了就一定会赶回来的，公子应当好好等着栾将军回来才是！”三儿笑道。
　　五月撇撇嘴，“什么啊，说得我是个军属少妇似的…”
　　“难道不是？”三儿打趣道。
　　五月闹了个大红脸，“…三儿，不许你取笑我！”
　　三儿抿嘴笑。
　　“…三儿，你说栾大哥他会喜欢我么？”
　　三儿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喜欢的，栾将军不是还邀你一起去明年的灯节么？”
　　听着三儿的话，五月觉着身上穿着他为自己猎来的狐皮，竟暖和的烫人，心下便多了几分期许，“嗯。”

　　域川与京都近半个月的路程，原先栾君凜以为用打仗行军的速度应能在十日内抵达，奈何冬季积雪路滑，饶是自己麾下与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的部下，仍是用了半个月的脚程才抵达域川的高陵县。
　　栾君凜也顾不得休息，立即就把高陵县的县令叫来询问情况，高陵县县令在这县令的位子上干了近十年，竟遭遇两次的匪患，深怕上头追究自己的责任，这会儿见了栾君凜自是百般讨好，谄媚的栾君凜直皱眉头。
　　“将军风尘仆仆来到咱们高陵县，想必也乏了，下官已命人备好了酒席，将军不知，咱高陵县的陈年花雕可是进贡的上品，还有这高陵县盛产的山珍也是品质上乘的，咱高陵县好山好水姑娘也是水灵灵的，听说将军来，城里的舞姬都闹着要在将军前献上自己的舞姿，还有下官的女儿嫣儿琴艺也是极为出众，不知可有此幸在将军跟前献丑？”高陵县令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得知这栾大将军至今尚未娶妻，想着自己的闺女儿长得也水灵，便迫不及待的推了出来，想着若是能的将军的青睐，成了将军夫人，那自个这个老丈人定也能升官发财的，指不定还能上调京都当差呢！这县令的算盘打得是美滋滋的。
　　栾君凜见这天色也晚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舞姬就不用了，先用饭吧。”想这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栾君凜也吩咐下去，给驿站的将士们整顿好些的饭食。
　　袁青和几个副将领也在栾君凜的示意下，一并留了下来，这陈县令把舞姬给打发了，把自个女儿叫了出来。
　　栾君凜也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毕竟这剿匪的事儿还需要他来协助，便也由他去了，只是心里有些不屑，琴艺出众？能比五月弹得好么？！
　　这陈小姐长得不寒碜，但在见多识广的众将领眼里，不过也就小家碧玉的姿色。
　　“小女陈嫣儿见过诸位将军。”陈嫣儿一袭青衣，倒也显出几分气质。
　　众将领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又低头吃饭，栾君凜也不好让一个姑娘家的面子上过不去，便说，“听家父说，陈小姐琴艺出众，不知小姐可有兴致弹上一曲？”
　　陈嫣儿微微抬头，眼角瞥见栾君凜，竟不禁脸色泛红，“那嫣儿献丑了。”
　　这陈嫣儿才落指，栾君凜便暗自摇头了，这等琴艺也叫出众？还不如雪儿呢？更不及五月的十分之一，连自个这个不会弹琴的，也听出了几个错处，这般真叫‘献丑’！
　　陈嫣儿弹完一曲也下去了，陈县令趁热打铁，“不知小女的琴艺各位将军觉得如何？”
　　袁青是个直肠子，听到他这么一问，“和五月公子想必差远了，我看还不及雪儿小姐呢。”
　　“嗯，想是做公子的徒弟公子也不要的。”
　　五月在军营住的那段时日，诸位将领可是亲耳听过那琴声的，此时听见这陈小姐不及半桶水的琴技自是入不了耳的。
　　陈县令面色难堪，原是想着让自个女儿出来，能得栾君凜青睐的，却不料想，连众副将都看不上眼！
　　栾君凜见他这般脸色，也不好让他下不来台，“行军之人心直口快，都是些粗人，陈县令莫要见笑。”
　　“哪里哪里，是小女艺拙，让各位将军见笑了。”

　　这饭足足吃了半个时辰，栾君凜算是给足面子了，丫头把东西撤了下去，奉上热茶。
　　“现在饭也用了，陈县令给本将军讲讲现在域川匪患的现状吧。”栾君凜是心急的，心里还念着与五月的约定，想早些把情况摸清了，尽快解决，不然可就要失约了。
　　“是，栾将军是这样的，去年的早些时候，在域川周遭的地界便出现了好几伙的盗贼，下官上报州衙，知州大人也曾多次派人清剿，但效果不理想，这些的匪徒占据一方山头，且地势优势，出兵不捷，去年下半年的时候，这些匪徒又突然收敛了，不曾接到过匪徒袭击的报案，原先还以为是那些人都金盘洗手改过了，谁知今年年初，这些匪徒又出现了，而且数量比去年的还多了不止两倍，经过数月的探查，这才得知在域川周遭地界上的匪徒全都聚成一伙了，现下这伙匪徒占据在域川界上的灵峰山，那山头地势险要，他们占尽了天机，易守难攻，下官上报州衙，州衙再上报州府，层层往上，报到巡抚，巡抚大人向提督大人借兵三千，想把那山寨子攻下了，发兵两次均是未果，还白白损失了三百多名士兵，巡抚大人这才上报朝廷请兵剿匪，朝廷派来李铭李将军及三千兵马，原是攻打了一次，攻到半山时，眼看就要攻到寨子里了，但那些匪徒极其狡猾，竟在山上滚石头，自是败兵而归，损失一千名的士兵啊！后来，在李将军准备再次攻寨子时，前一天便被发现毒死在了驿站里，经过探查确定是匪徒所为…”
　　“匪徒有多少人马？”
　　“估算有一千余人。”
　　栾君凜心下思索，虽说地势占了优势，但只有这一千余人竟能让李铭折损了一千兵马都攻不下来，还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致死，想来这山大王也不只是个莽汉子…“可知这寨主是何人？”
　　“此人甚是神秘，鲜少露面，不过据说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也有人说他是西域魔教的的教主，功夫很是邪乎。”
　　“西域魔教？这魔教不是早在二十年前便被人灭了么？”栾君凜百思不得其解，据他所知，当年消灭魔教时，西域的大汗还向大齐借兵，当时圣上便是派了自己父亲去的…

　　回到驿站，栾君凜便找郑承来商量对策。
　　郑承不喜那些应酬，加上路上染了风寒，自是窝在驿站里头了，“嗯，此人身份有待弄清楚，这人能收服域川大小的山寨，还让李铭都败兵而归最终还被下毒致死，此人不简单啊！得派人先弄清楚他的底细了。”
　　“我也这么想的。”栾君凜点点头，看了眼袁青，暗自摇头，袁青性子耿直，直肠直肚的，想了想，“袁青，你去把赵前给我叫来。”
　　“是。”
　　赵前是白丛飞的手下，白丛飞心思细腻，谨言慎行又处事圆滑，而这赵前更是把这些学了个十成十，这次栾君凜把白丛飞留在了京都，却把赵前带来了。
　　“属下见过将军！”
　　“赵前，本将军这么晚找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将军请吩咐。”
　　“这次剿匪，咱们带来的人马不多，县衙的情报不够精细，赵前，本将军令你带着飞燕营的人去探查灵峰山的地形，把山寨头子的底细给我摸清楚了，这事关乎这次平贼乱和营里弟兄的性命，更关乎域川百姓，你要办好了，你若是办得漂亮，本将军把珍藏的十年的花雕赏你一坛！”赵前这人不爱美色，不爱兵器倒是对这陈年的花雕酒情有独钟。
　　“是！属下定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一听陈年花雕，赵前眼都泛起了绿光，欣喜的抱拳一拜，“将军莫要忘了才好！”
　　“你这酒鬼！”栾君凜笑骂道，“你放心好了，本将军答应的绝不会食言，倒是你，可别在办事的时候给我跑去喝酒误了事才好！”
　　“不会！属下绝对把事情办好了！”赵前拍着胸口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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