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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新鲜
丰收之后，农人们很是得闲了一阵。秋高气爽，最是出行的好时候。又没有什么发愁的事情，农人们吃得饱饱的，带上一两点没用的东西，兴致勃勃地赶集去了。
王寡妇带着沈安若和金宝也去了镇上凑热闹。
沈安若不大在意，她不以为古代乡镇会有什么新鲜。二十一世纪的繁华，灯红酒绿、千奇百怪，有什么没见过，她站在这种贫困地方，有一点骄傲和不以为意。金宝从没去过镇上，一听说要去赶集，他兴奋极了，蹦蹦跳跳地欢呼，他的笑脸和言语感染了沈安若，让她不免也有一些期待了。
王寡妇一年到头落不得清闲，她很快活地和孩子们在一起，一手牵着沈安若，一手抱住金宝。金宝那么大了，沉甸甸的小人儿，她还抱得住，一点不费力。背上背着干粮，手里倒没拿什么物什，只有一点小钱，那是卖獾肉剩下的，她打算着给孩子们买点东西，让他们高兴高兴，她想着这件事，就高兴地合不上嘴。
三人赶了小半天的路，到了镇上。金宝张着嘴，哇哇大叫，他闹着要下来。王寡妇弹他一脑袋，训道，“老实点！”
沈安若看着他们道，“娘，要不我带着金宝吧，你这样抱着他太累了。”
“不用！人多，省得你俩丢了！再说！”王寡妇道，“娘有的是力气！”说完，她兴冲冲地指着前面，“哎，安子，看看，好玩不？”
沈安若瞟着王寡妇的手，骨节粗大，手指变了形，手掌上布满了茧子和疤痕，她抱着金宝，向上托了托，那是一双劳苦有力的大手，沈安若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道，“嗯，很热闹，很好玩。”
“那是嘞！嘿嘿，走着，安子！咱去前面！”王寡妇伸手把沈安若一拽，挤着穿过人群，到了道路边上的摊子，那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布头，也有些做成的小物件，荷包、络子、汗巾一类。王寡妇拣了一个花哨的，搁在沈安若脸边比划，“啧，瞧瞧好看不？”
沈安若扭过脸去看，她笑了笑，“好艳啊。”
“艳才好哇！瞧瞧，跟着你多衬！”王寡妇笑嘻嘻道，她拍了下金宝，道，“咋样，好看不？”
“好看！”金宝拍着巴掌叫道，“好看！”他使劲儿地把身子往外拉，凑近沈安若瞧。
“瞧着了嘛！都说好嘛！”王寡妇得意地笑，她歪过头，对着摊主道，“是吧，我闺女配着多俊！”
“嗯！嗯！俊俏俏的小闺女配俊俏俏的小玩意儿！”摊主笑眯眯道，“大姐，这小玩意儿又俊又便宜哪！拿着个吧！”
“成啊，你多钱哪？”
“不贵！一铜钱俩！随便挑！荷包、络子、汗巾子！随便俩！”
“哎哟，这还不叫贵！”王寡妇叫道，“就一块布，瞎绣点东西，就敢卖高价啦！”
“哎哟，大姐来，你得想着这绣功也费劲儿啊！你再瞧瞧，这绣功多好，绣得多精致，你们一村儿的姑娘都绣不出哪！”
“你这不废话嘛，要都绣出来了，谁还买你家的！”王寡妇斜一斜眼，“再贱点，我就拿着了！”
“大姐。我这真不成，啧，这样吧，你要真心要，我再搭你个布头！你瞧瞧，你瞧瞧，这布头也好看哪，拿回去让姑娘自己绣去，也是个好花样！”
“哪，我看看。唔，这布头没艳点的啊，灰不溜秋的，难看死了！”王寡妇随手扒拉着，她转过头，喊了一声，“安子，你别跟个木头似的！过来看看！”
沈安若走过来，随手翻了翻，她边翻着，边小声地问，“娘，你买这些做什么？”
“嘿。傻闺女！”王寡妇拍一拍沈安若的手，笑道，“真是个傻闺女。”
“嗯？”沈安若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嘛。”
王寡妇却不回话，跟摊主笑道，“你瞧我家闺女，这么大了，还傻乎乎的！”
“哎哟，小姑娘嘛，小，不懂事！”
“嘿，闺女不懂事，当娘的得操心哪，哎，就拿这俩吧！”王寡妇挑了一个络子、一个汗巾，给摊主瞧一瞧，又从布堆里拿了两块，“我拿着了啊！”
“成！您拿着吧！”
“好嘞！钱，给你！”
王寡妇拿着东西，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往沈安若身上比划，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说，“俊！真俊！”
沈安若无奈地笑道，“娘，有这么好看吗？”
“有！咋没有呢！”王寡妇笑眯眯地摸了摸，又看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好嘞，咱接着去看！”
两人在集市上走走逛逛，王寡妇就像个大蜜蜂，见了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挪不开腿。路边的摊子花样并不多，在沈安若眼里，还不如现代社会里，随便一条街的夜市。她对古代的风土人情也不感兴趣，随意地瞄上一眼，草草地见识一下，便没了兴致。她到底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女，对于他们以为的热闹，她不能认同。
金宝特别地高兴，他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是新鲜。他叽叽喳喳地叫唤，他指着那些稀奇，一句不停地问，“那是什么？这是什么！哇，那个很好，那个很好！”王寡妇为他的种种疑问感到高兴，脆脆的小孩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响，她一句一句地答，特别的快乐，她的小儿子，亲儿子，她光听他的声音，她都听不够。她是真爱他啊！
沈安若眼看着他们，心里感觉到快乐，她不爱那些所谓的稀奇热闹，她只要看着她的家人，就觉着够了。
王寡妇摸了摸口袋里的铜板，她手掏在里面，像数念珠似的一个个地数，她数了一遍，怕数得不对，又数一遍，她心里盘算着，先去铺子里买点盐，然后剩的钱给安子扯块布，作衣服是不成了，作双鞋的钱应该还有，家里也有线，应该成。再剩下的，给宝儿和安子买点好吃的，不能出来一趟，光看人家吃喝了！她看看怀里的金宝，看不够似的，那样的慈爱，她是真爱他，她想着，便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然后又摸他的脸，抚摸他的身子，真是疼不够！
扯完了花布，王寡妇上下地看着布，对沈安若道，“喜欢不？回家娘给你纳双鞋！”
“鞋？”沈安若想起来她的疑问，她还是不明白王寡妇怎么买了这么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娘，你方才说得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
“啧。”王寡妇哼一声，摇了摇头，“闹到这会儿还没明白呢！真是我地傻闺女诶！”
沈安若无语反驳，只得作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娘啊，这是给你置嫁妆哪！闺女！晓得了不！”王寡妇道。
沈安若愕然，她看着王寡妇，眨了眨眼，“嫁妆？”
王寡妇一撇嘴，叫道，“你说你这傻闺女，你能让我放心嘛！真嫁到人家家去还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沈安若闭了闭眼，轻声道，“不会的。”她笑了一笑，“他们一家都挺好的。”
“哼！那还不是没嫁过去呢！面子上的功夫谁不会！安子啊！”王寡妇喋喋不休，“你可得厉害点，收拾好金水那死孩子！在你公公面前做的乖巧听话！你婆婆啊！就不能给你脸色瞧！”
“晓得了。娘。”沈安若不愿听王寡妇的唠叨，她听着那些话，感觉郁郁不欢。那像是一种提醒，告诉她终有一天要离开，离开王寡妇，离开金宝。她是个女儿家，在这个时代，她从生来，就不是这一家的人。
王寡妇似乎感受到了沈安若的抗拒，她闭了闭嘴，岔开话，开始说金水家的好。
“金根的婆娘，很老实，也不爱跟村里的婆子们嚼舌根。就是个闷葫芦。你倒也不用怯她，她想摆婆婆的架子还没那心儿！嗯，其实他家也好，都一个村里，知根知底，他家要是欺负了你，我也能眼看着护着你，总比到了别村里，娘有心也没那力儿！哎，还多亏了你死鬼老爹，跟
这一村里没亲没故，也不晓得他们一家子怎么就搬这儿来了。稀奇！诶，算啦，要不然哪，你嫁这村里也不成！”
“嗯，是啊。”沈安若随口道，她不愿再听这些话，她看了看金宝，道，“阿宝，怎么不说话了？”
“唔？”金宝恋恋不舍地从新鲜物什上挪开视线，他张着嘴望向沈安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姐？”
“这孩子，看傻了吧。”王寡妇摇着头笑笑，“得！宝儿！娘给你买去！你想吃啥？”
“嗷！”金宝举起双手欢呼，“好！好！好！吃那个，那个！”
“好嘞！等着！”王寡妇笑容满面地去了杂货摊上，买了几块糕点，那糕点看上去很廉价，被风吹得有点脏，面与糖和成的点心，落在沈安若眼里，并没有多么的可口。王寡妇吹了几下，用手掰开，一半递给了沈安若，一半喂进金宝嘴里，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问，“好吃不？”
“好吃！好吃！”金宝欢快地说，然后他也不及说话了，嘴里的甜味就够他品味的，他低头一口一口地、迅速地吃掉糕点，连指缝里的面渣也一点不漏舔进嘴里。
他转过头，眼巴巴地瞅着王寡妇手里的糕点。王寡妇笑眯眯地，又给他掰了一块。
沈安若咬了一小口，皱了皱眉，她拉下脸，作出嫌恶的样子，“太甜了！”
她把糕点往王寡妇手里一塞，“我不爱吃这东西！”
“这好东西啊！你咋不爱吃！”
“太甜了！”沈安若皱着眉，叫道，“我不爱吃这么甜的。”她任性地一扭头，“我就不吃！”说完，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物什，一下子被吸引住了，连她的娘和弟弟都不顾了，她跑开了。
王寡妇没办法，她看一眼手里的点心，皱着眉摇了摇头，怨道，“这孩子。”她喉间不自觉地咽了一咽，她闻着香甜的味道，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她凑上去，小小地咬了一口。她再看一眼沈安若，她站得不远，但对着她的目光，她仍皱着眉，放佛是真不想吃，王寡妇就心安理得地把糕点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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