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玉微瑕

　　019
　　次日，天刚亮不久，多铎刚下了早朝没多久，就匆匆赶去了普济寺。此时，大概因为时辰尚早，普济寺大门还未打开，于是多铎便守候在了普济寺门口，手里还拿着油纸袋，里面散发的腾腾热气，不难让人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昨夜的一场大雨，导致现在天气阴沉沉的，但一想到小玉儿见到这东西笑起来的模样，多铎也不自觉的掀起了嘴角，心情大好。

　　大概等了一个多时辰，仍没有见小玉儿从寺庙里走出来，多铎有些着急了，难不成昨晚就走了？

　　但是没过一会，一辆马车晃悠悠的驶来，多铎认得，那是小玉儿乘坐的马车。

　　这时，多铎焦急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马车这时候来了，那就证明小玉儿还没走。

　　果然，不一会，小玉儿就在高娃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出了寺庙，但是小玉儿却没注意到多铎，直径走到了马车前，眼神还有些迷糊，大概是还没怎么睡醒。

　　多铎迎了上去，叫住了正准备上马车的小玉儿：“姑娘！”

　　小玉儿回过头去，便看见骑着马的多铎，一愣：“你怎么会在这？”

　　看小玉儿一副错愕的模样，多铎便知道她并没把自己昨天说的话当真，便重复道：“我昨日说过了，以后姑娘要是再来上香礼佛，多铎一定会护送姑娘安全回家，我多铎说到做到。”

　　“你大可不必这样……”小玉儿还想劝道，但是多铎却端正的骑着马走到她们马车后，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想来也是不会回去了。

　　小玉儿叹了口气，他爱跟就跟着吧，反正有个贝勒爷保护她也不吃亏。

　　见小玉儿不再多说什么，进了马车，多铎这才突然想起手中还拿着一个油纸袋。他骑马到了马车窗前，然后敲了敲马车车壁。小玉儿闻声，掀开车帘子，不解的看着多铎：“怎么了？”

　　“拿着。”多铎直接将油纸袋扔到小玉儿怀里，然后又到后面去了。

　　马车缓缓向前走。

　　小玉儿看着怀里的油纸袋有些出神，高娃倒是在一旁主动将油纸袋打开，然后发出了感叹：“哇，是稍美和包子，好香哦，格格。”

　　小玉儿看了一眼，里面的确是稍美和包子。小玉儿拿起一个包子，虽然包子没了热气，但是摸上去还是有些温热的，可以看出，多铎一大早就去买了这些东西，而且一直等到她出现。

　　小玉儿心里暖了一下，然后咬了一口包子，却发现这些包子也不是中原的猪肉包子，而是蒙古人爱吃的羊肉包子。小玉儿愣了一下。

　　高娃见小玉儿愣住，便不解问道：“格格，怎么了？是这些包子很难吃吗？”

　　“啊，不。”小玉儿回头笑了笑，“很好吃的，高娃，你试试。”

　　“嗯！谢谢格格。”高娃高兴的眯起了眼睛，然后拿起一个稍美直接塞进了嘴里，最后满足的发出感叹：“格格，这个好好吃啊，比我们以前在草原上的都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小玉儿笑笑，然后也开始吃起来。

　　吃到最后还剩下许多，小玉儿就制止了高娃还想继续吃下去的行为。

　　高娃不解的看着她。

　　但是小玉儿没理她，而是直接将帘子掀开，唤了一下一直跟在身后的多铎。

　　“姑娘，什么事？”多铎赶上前来，问道。

　　小玉儿直接将袋子递给他。

　　多铎愣了愣，然后解释道：“姑娘，这是专门买给你的……”

　　还没说完，便被小玉儿打断：“我知道！”

　　“那你？”多铎错愕的看着她。

　　“这些我们吃不下了，所以你拿回去吧。”小玉儿有些不耐烦的说，但是眼里有些不自在的神色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然后小玉儿没等多铎反应过来，就直接将油纸袋塞到多铎手中，然后放下了帘子。

　　起初多铎有些失落，但随即一想，又笑开了，拿起里面的包子，一咬就是一大半，虽然包子已经凉了，但是多铎觉得这些包子简直暖到他的心坎里。

　　在马车里坐着的小玉儿脸上还是有些尴尬，她深深的不解，自己干嘛突然管多铎的状况，他吃不吃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啊。

　　高娃在一旁揶揄道：“格格，那名公子对您可真是好，虽然说他害您扭伤了脚，但是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一个男子汉呐。”

　　想想多铎当时在她扭伤过后的表现，小玉儿认可地点点头，虽然多铎可能是大大咧咧了一些，不会说话了一下，但是为人很正直，也不推脱责任。

　　见小玉儿点头，高娃心里偷笑了起来，继续道：“可是呢，却好得过头了，毕竟昨日专门送药就也足够了，但是今天不仅要护送格格回宫，还专门去买了蒙古小吃来讨格格欢心，我看，那位公子是喜欢上格格您了。”

　　“你别胡说八道！”听到‘喜欢’两个字，小玉儿也不发愣了，条件性的就反驳高娃的话，样子比高娃之前见得模样都严肃多了，吓了高娃一大跳。

　　吼完后，小玉儿也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

　　隔了好一会，高娃才喏喏道：“格格，您……生气了吗？”

　　“没有。”小玉儿有些讪讪然，最后缓缓道：“只是，以后别拿这种话乱开玩笑，传出去谁的名声都不好听。”

　　“是。”高娃低声应诺。

　　然后两人就没了话语，马车里沉寂了好一会，突然马车的一个停顿，吓了小玉儿和高娃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小玉儿稳住了身子，忙扬声询问道。

　　那车夫马上回答道：“格格，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这路都变得泥泞不堪，不好走，现在这车轮子陷进水坑里去了。”

　　“那怎么办？”小玉儿皱起了眉头。

　　“格格放心，奴才马上就去推车，把车推出来。”

　　不过一会，小玉儿就感觉车一前一后的来回晃动，然后又听见后面的多铎扬声要帮忙，但是结果是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但是车丝毫都没被推出来。

　　小玉儿在里面都被晃悠得都想吐了，才听到车夫道：“格格，请您先行下车，奴才再和十五爷推推这车。”

　　小玉儿忙在高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一下来才看着，这车轮的确陷得很深，这马车都有明显的倾斜，而且这马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就凭两个人还真的挺难推出来。

　　一旁高娃突然在小玉儿耳边轻轻问道：“格格，刚刚这车夫叫那位公子十五爷，难道他是？”

　　“嗯，是大汗的弟弟，十五贝勒多铎。”小玉儿点头承认，因为这车夫也是在皇宫当差的小太监，认出多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啊？”高娃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我之前那么骂他……”

　　想到那天高娃对多铎的模样，小玉儿就忍不住扑哧一乐，这丫头敢那么凶的瞪多铎，前提也是不知道多铎的身份，但是现在知道了，自然后怕。

　　小玉儿忍不住逗弄她：“是啊，你可骂了大汗的亲弟弟，也算大胆的了。”

　　高娃哭丧着脸，可怜的看着小玉儿。

　　小玉儿促狭地看了高娃一眼，但是心里却明白，虽然那天高娃骂了多铎的确大胆，但是当时多铎没跟她计较，现在更不会在意了。小玉儿抬眼去看了一眼还在推马车的多铎。

　　此时，就算天气依然阴凉，但多铎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是还是很认真的跟车夫配合，努力想要将马车推出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小玉儿的视线，多铎也转过头来，看了小玉儿一眼。看小玉儿正盯着他瞧，他马上露出一个笑容，手上更加使劲。

　　接触到他的笑容，小玉儿忙偏开了头。

　　大约再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车夫早就累到，在一边稍作歇息，可是此时多铎突然间猛地发力，愣是将那马车推了出来。一旁的小玉儿和高娃看得目瞪口呆，那车夫也很是佩服，不停的拍着马屁说，不愧是十五爷天神神力啊，等等。

　　多铎没太过理会那车夫，随便抹了把汗，就走到小玉儿面前：“姑娘，马车推出来了，你上车吧。”

　　小玉儿点了点头，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然后又走到多铎面前。

　　“怎么了？”多铎不解问道。

　　小玉儿依旧没说话，而是递出一方手帕，然后又回到了马车上。

　　骑在马上，多铎一直都低头看着那方手帕，手帕很素淡，除了在右下角绣了两朵小花，并无其他，而且小花绣得很拙劣，都能看清那不是很严密的针眼，但是多铎越看越欢喜，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小玉儿那里得到礼物，虽然也算不上礼物，但是多铎却很开怀。直到天空又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多铎有些不舍得手中的丝帕被雨淋湿，这才依依不舍的将手帕装到怀里，好好地收起来。

　　马车缓缓地驾入盛京热闹的街道，然后又慢慢变得冷清，看着这条自己越来越熟悉的大道，多铎疑惑的皱起眉头，这不是通往皇宫的路吗？这马车到这来干嘛？多铎不解的问那车夫：“哎，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去往皇宫的路。”

　　那车夫倒诧异的望了多铎一眼，“这的确是去往皇宫的路，没错啊。”

　　“你们要去皇宫？”多铎瞪大了眼睛。

　　一直听到他们对话的小玉儿，一掀帘子，纠正道：“不是去皇宫，而是回皇宫。”

　　“回、皇、宫。”多铎反复念叨这三个字，最后才反应过来：“你的亲戚在皇宫里？”

　　看见他慢三拍的反应，小玉儿忍不住一乐，然后点点头：“对啊，十五贝勒。”

　　“那你是……”多铎仍旧没反应过来小玉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嗯，我的姑姑是大福晋，我的表姐是你哥哥的心上人。”小玉儿好心提醒道。

　　多铎好生想了想，恍惚间，他好像真听人提过来盛京常住探望大福晋的有两位科尔沁的格格，但是他哥老跟他提玉姐姐，弄得他以为只有一个，想不到另外一个竟然是她。

　　多铎愣了，好一会又不解的问：“那你干嘛说你不认识玉姐姐。”

　　“玩你一下不行啊。”小玉儿没好气的说，本来他之前问那句话，小玉儿是想如实回答的，但是直觉如果她回答了她是大玉儿的表妹，这多铎肯定会给她来一句，果然长得没有玉姐姐好看，所以她就给否决掉了，谁知道多铎说出来的话更气人。

　　多铎语塞。

　　直到马车驾到皇宫西侧门停下，小玉儿下了马车，多铎这又才开口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玉儿顿住，然后转身笑道：“博尔济吉特宝音，当然你也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小玉儿。”

　　“博尔济吉特宝音……”多铎低喃。

　　小玉儿没理会那么多，直径进了皇宫，身边高娃不解道：“格格，您怎么会突然说您叫宝音呢？”

　　“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不是吗？”小玉儿低声道，博尔济吉特宝音才是她真正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在长久的岁月中被人渐渐遗忘，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和大玉儿相对应的名字，小玉儿。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告诉了那个人她的本名。
　　…… …… ……
　　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小玉儿就看见桌上放了一堆礼物，小玉儿不解的问伺候的宫人：“这些礼物是从哪来的？”

　　“回格格，是寨桑贝勒他来了，这些都是他带给您的礼物。”

　　“姨丈来了？”小玉儿一愣，随即想到寨桑可能是来探望哲哲的，便道：“你知道现在姨丈在哪吗？”

　　“起先寨桑贝勒去了大福晋那里，现在已经去探望大玉格格了。”

　　“是吗？”小玉儿低头想了下，还是马上又赶去了大玉儿的住处。

　　虽然大玉儿和小玉儿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但是小玉儿还是走得比较急，偏偏天空又飘着小雨，小玉儿在下台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花盆底鞋踩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亏一双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这才让她幸免于难。

　　小玉儿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但一看到扶住她的人是谁时，又马上受到了惊吓，连忙退出皇太极的怀抱，小玉儿有些窘迫，但还是马上行礼道：“参见大汗，刚刚小玉儿莽撞了大汗，还请大汗恕罪。”

　　“没关系。”皇太极笑了笑，然后抬手想要扶起她，但是被小玉儿躲开了，他的面上顿时有些尴尬，但是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这么急冲冲的是要去哪里？”

　　“回大汗，姨丈来了盛京，所以小玉儿就想去看看他。”小玉儿恭敬的回答道。

　　“嗯，也是，你们亲人也好久没见过面了。”皇太极点点头，“那你先去吧，我晚点再找你。”说罢，皇太极便要离去。

　　小玉儿忙叫住了他：“大汗有事不妨现在直说，不需要等到小玉儿见了姨丈后。”

　　皇太极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道：“也行。”皇太极向后看了一眼，跟在皇太极后的小太监们马上走上前来，手里还拿着托盘。

　　“听说你常出宫去礼佛，所以我专门去找了些佛经给你。还有一些你家乡的点心，你想家的时候，就多吃点吧。”皇太极柔声说道，然后还不等小玉儿说什么，他便直接吩咐那些小太监将东西送到她的住处去。

　　小玉儿只要硬着头皮谢恩，皇太极满意的离去，但承想，刚送走了皇太极，又来了个寨桑。

　　小玉儿看见寨桑的时候，寨桑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凉亭那里，也不知道站在那里有多久了，但是看着小玉儿的神色有些冷。

　　小玉儿压下心中的不安，徐徐向着寨桑走去，“姨丈。”

　　对于小玉儿的行礼，寨桑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然后直接进了凉亭，然后叫小玉儿坐下，顺便还遣走了高娃。

　　沉默了老半天，寨桑才缓缓开口道：“小玉儿啊，你来盛京多久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小玉儿心下虽然诧异，但还是很快答道：“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啊。”寨桑的声音有些漂浮，听不出是喜是怒：“那你来盛京开心吗？”

　　吃不准他的心思，小玉儿答道：“开心，每天都能陪伴姑姑和玉姐姐，小玉儿很开心。”

　　“是吗？”寨桑勾唇，“我还以为你是能和大汗那么亲近而开心呢。”

　　“没有这种事情，姨丈您别误会。”小玉儿连忙解释道。

　　“误会？”寨桑冷笑：“你当我瞎了吗？刚刚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说！你是怎么起了这种心思的！”

　　“姨丈！小玉儿对大汗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刚刚只是我脚下滑了一下，大汗刚好扶住了我而已。”小玉儿听到这种话，非常堂皇。

　　“刚好扶住了你？”寨桑冷哼，“那他送你的那么多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小玉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答道：“可能是因为我曾经帮大汗挡过刀，大汗才会送东西给我。”

　　寨桑冷冷的眼神扫视了小玉儿一遍，“你对大汗真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小玉儿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寨桑收回自己的冷视，然后继续道：“相信你也知道我和你姨妈的心思，姨丈在这里也要提醒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别的东西不是你的你想也别想。”

　　小玉儿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小玉儿明白。”

　　寨桑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我已经跟哲哲提过将玉儿送进宫的想法了，趁这段时间，你也帮衬着哲哲，让玉儿能在皇太极心中留下好印象，事成之后，姨丈和你姨妈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小玉儿知道了，小玉儿一定会尽力帮姨丈姨妈达成所愿。”小玉儿低着头道。

　　寨桑这才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好孩子！刚刚姨丈的话说的重了点，但是你也别往心里去，要知道，姨丈也是疼你的。”

　　“是，小玉儿明白。”小玉儿的头更低了。

　　安抚的拍了拍小玉儿的肩，寨桑这才慢慢的离去。

　　而小玉儿就一直坐在那个凉亭里，良久良久，任凭眼眶如何泛红，眼泪如何打转，小玉儿硬是没有掉一滴眼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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