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深几许

　　珠机不知抽了什么风。近来闲暇时刻，总在道长大人耳边叨念。成仙真的好吗？长生不死真的好吗？若孑然一身，再无所依倚，那这漫漫长日又该怎么熬？
　　道长大人总是训斥：“你不愿成仙不过是心有执念，放不下心头的人，何必找些借口。”
　　珠机摇头又叹气，如何放得下？那些嬉笑怒骂、欢歌笑语，依旧历历在目。即便她已是独向黄泉，他又怎么放得下？
　　而天上的神呢？是不是因为比凡人活得更久，所以比凡人更加念念不忘？那又是多痛苦的事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修道行道，最怕一个‘痴’字。修道之人应六根清净、四大皆空。”道长大人难得正经，放下茶杯看着他，但却知道他听不进，只能跟着叹气，“痴儿，当真痴儿。”
　　“师父，你又何尝不是？”珠机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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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机被道长大人打得捂着屁股跑了，道长大人坐回躺椅继续小憩。春意走了过来，看了看他，许久之后又缓缓说道：“游手好闲，为老不尊。”
　　道长大人睁开眼，想了想：“你好吃懒做，性情……”
　　春意一脚将道长大人踹下了躺椅。
　　正巧玄机抱着绒儿路过院子，见到他们先是愣了愣，然后别开脸打算装做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绒儿咿咿呀呀的指着地上的道长大人，春意凑了过去捏了捏绒儿软糯小手：“玄机。”
　　“……怎么了？师娘。”玄机稚声稚气的问道。
　　“今日功课做了么？”
　　“做了。”
　　“那随你师父一同去后山竹林挖竹笋吧。”
　　“啊？”道长大人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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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
　　玄机红着脸蹲在道长大人身边，唤道：“师父。”
　　“怎么了撒？”道长大人发现一颗竹笋，眼睛一亮。
　　“我想如厕。”
　　“去去去，你就装，这里哪有茅厕啊？自己随便解决吧！”道长大人虽是这样说，但还是满脸嫌弃的将他带到一块大石头后，然后又自顾自的寻着竹笋。只是没想到玄机回来时会牵着一只仙鹿。
　　那仙鹿形似骏马，浑身雪白，枝状茸角向上舒展开来，四周似是笼着微光。
　　道长大人问道：“厕友？”
　　　　“……”玄机愣了愣，“师父，这是肉。”
　　那仙鹿一声清鸣，遂又低头舔了舔玄机的小手，甚是乖巧。
　　道长大人皱着眉，然后又耸了耸肩，摸了摸玄机的头：“那就牵回去吧，炖了吃打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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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观的人都很开心。春意和玄机举着筷子守在关着那仙鹿的牛圈外，隔壁的奶牛也很欢快的“哞哞哞”叫个不停。
　　珠机璜机虽不常沾荤，但似乎能吃上仙鹿肉也让他们激动了好一阵，在厨房和道长大人讨论该烧烤煎炸，还是清蒸红烧。
　　就在把那仙鹿拖出牛圈准备放血时，它却幻化成了人型。
　　春意举着筷子眼睁睁的看那仙鹿化作了一位黄衫女子，很失望的叹了口气。
　　黄衫女子听得那声叹息，再见众人失望神色，嘴角抽搐：“你们若是想吃肉，等会儿我去山里给你们捉兔子。”
　　春意问道长大人：“可以把她打回原形吗？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鹿肉。”
　　黄衫女子大退一步，“本想帅气出场让你们这些臭道士供奉我的！没想到你们却把我当做普通鹿子，让我蹲牛圈，还想吃我！你们有没有慧根啊！你们这些牛鼻子！＞＿＜”
　　道长大人卷起袖子：“我也比较想吃鹿肉。”
　　“别呀！！”黄衫女子跑回了牛圈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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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璜机好说歹说将黄衫女子劝了出来，供上一口茶，她这才说起她的身世。
　　“我名为扶绿，本是王母身边的仙官，如今正在逃难，若是被逮住了，定是要被那天雷劈得灰飞烟灭……”黄衫女子抹了抹泪，却发现几个道士去栅栏内打扫了。
　　“你们都别走啊喂！”
　　扶绿叹了口气，看了看坐在躺椅上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道长大人。
　　“你能把肉给我们吃么？”道长大人问。
　　“不能。”扶绿郑重的摇了摇头。
　　“你会赚钱吗？”
　　“不会。”
　　“下山左转峨眉山。”道长大人起身要走，扶绿赶紧拉住了他：“我能让青城观赚钱。”
　　在一旁逗牛的春意看了扶绿一眼，再转回头时神色依旧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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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绿说，她有一瓶可以消除记忆的仙水，是当年从天宫偷来的，还因此差点断了鹿角。
　　她将几滴仙水洒在符纸上，然后对众人说：“听说你们道观最近生意不太好？只需把这符纸扔进供给给百姓们的水源处便可，你们谁去？”
　　珠机璜机假装没听见，玄机绒儿睁大眼睛一脸无知的看着她，春意装死，道长大人说：“你自己去吧。”
　　= =有这么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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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第二天，竟真有香客前来求签，见着春意也不怕了，还唤她女神仙。
　　“这是何等凶残的能力。”璜机感叹道。
　　“这仙水名为忘忧，是太上老君炼丹时顺手调配的，听说只对比施法者道行浅的人有作用。”道长大人这样说道。
　　不远处的扶绿转过头来，嫣然一笑。
　　“好了你可以走了。”道长大人对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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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说好让我在这里住的咩！”扶绿拍桌。
　　“何时？”道长大人翻着手中经书。
　　“……”扶绿无力坐在桌前，“我帮了你，你怎么也要留我几天吧？懂不懂江湖道义啊？”
　　道长大人头也不抬：“不懂。”
　　扶绿却突然正色道：“沈几许，你可是知我来意？”
　　“你处处留得马脚，我又如何不知。”道长大人放下手中经书，看着她。
　　“上面的吩咐，我不得不从，如今提醒，只不过是想让你日后回首时，莫怨，莫恨，一切皆不过是由你一手造成。”
　　说罢，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贴在道长大人胸口，道长大人瞬间失了心神，晕倒在桌上。
　　“之后一切，皆由你造化了。”扶绿化作仙鹿，踏云踩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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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春意的时候，她正坐在峰顶。从那里放眼望去，一边是重山叠巘，郁郁青青。一边是辽阔平原，苍翠之意从脚下漫到天边。山间云雾缭绕，世间沉沉暮霭压着绵延群山，一线青天在山与云与平原之间，薄雾浓云，是说不出的苍凉壮阔。
　　扶绿坐在春意身旁，突然低笑出声。
　　春意看了她一眼：“这样的景色，天界可有？”
　　“没有。天界如镜瑶池，白玉楼阁，明灭烟霞，皆不及人间半分。”
　　春意继续望着群山发呆。
　　扶绿突然凑近了：“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春意反问。
　　“那我便有话直说。沈几许这世有一大劫，渡了，便能得道成仙，若不渡，或者失败了，劫难一到，便会灰飞烟灭。你可知如何化解？”
　　春意看着她，扶绿在她耳边继续轻声说：“你心头之血。”
　　春意眼中尽是淡然，扶绿却摸了摸鼻子：“怎么？你觉得他不会杀你？”
　　“为何不会？”春意问，“我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本无任何牵连，如今亦不过是寄他篱下。若他杀了我便能得道成仙，一只妖的血，脏不了他的手。”
　　扶绿看着她，沉默半晌，最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递给她：“拿着，你道行比他深，若是他能杀你，你也定能杀他。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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