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卿

　　本章中的崇夫人即伏伽太子的妻子。
　　考虑了一下，如今的太子是太叔桓，因而不太方便再称她为太子妃，所以进行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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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那一晚后太叔桓与韩卿的关系又比以往更亲近了一些，两人有时甚至无话不谈，偶尔太叔桓还会对他撒撒娇，令韩卿心中莫名的欢喜。后来更常常瞒过众人偷偷的带太叔桓出宫去长见识，令太叔永之头痛不已，直骂他们“狼狈为奸”，骂过之后却又噗哧一声同他们笑成一团。
　　可惜光阴如梭，这样快活的日子过得很快。
　　十一月的月底，宫里最紧张的时候到了。
　　崇夫人两日前就开始生产，孩子却至今还未落地。
　　面无表情的宫女太监们行色匆忙，给整个后宫蒙上几乎窒息的阴影，御医也已经在麟德殿内跪倒了一片。太叔桓执意要来看看，他不好进殿内，便由韩卿与太叔永之陪着躲在一旁。
　　“母妃会不会有事？”
　　太叔永之听到他问，支支吾吾；韩卿自幼跟着魏清源学了不少医术，虽然不精通但常理还是懂的，迟疑一下，老老实实的说：“过了今晚还生不下来，多半就会了。”
　　太叔桓目光闪了闪，不再言语。
　　忽然一个太监从殿内冲出狂奔而去，三人一愣，不知怎么回事。个把时辰后，那太监又回来了，身后还多跟了一位长须青衫的儒生。等到离近了看清样貌，韩卿一震，失声道：“老师？！”
　　太叔永之也惊道：“什么？你的老师？”
　　太叔桓皱眉问：“谁？”
　　太叔永之答他道：“卿哥儿的老师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奇人魏清源。”
　　太叔桓恍然，轻轻点头：“听说过。”
　　事关自己最敬爱的老师，韩卿心中忐忑不安，一咬牙转身便往殿后摸去，打算潜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是极冒风险的事，被发现了可是杀头的大罪。太叔永之着急的想叫住他，却被太叔桓扣住手，向她摇摇头，镇定的表情让她都有些发怔——不是第一次了，她这个弟弟越来越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让他去，”太叔桓眨眨眼，“我也想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呢。”
　　太叔永之闻言一呆，随即明白过来，只觉心头忽然一凉，阵阵寒意涌上脊梁……

　　麟德殿内只有崇夫人凄厉的哀叫，服侍的众人根本不敢喘一口大气，只能任由汗织如雨。成功潜进殿内的韩卿翻身躲上房梁，小心接近寝间时，正好一阵说话声从帏帐笼罩的寝间内传出来。
　　“皇上请放心，魏清源医术卓绝，定能令崇夫人母子转危为安。”
　　“嗯……亏你记起京中有这位奇人，孩子若是真能无恙，朕一定好好好赏你。”
　　“谢皇上！”
　　韩卿心中暗奇：皇上竟然也在？他不是对伏伽太子深恶痛绝吗？却为何对伏伽太子的遗腹子关怀备至？
　　想了许久也理不清头绪。日头渐渐偏西，殿中四壁镶嵌的夜明珠越发明亮，皇帝却还嫌不够，让人燃上蜡烛，寝间内随即一片通明。忽然，一声明亮的孩啼划破沉闷已久的空气，只听内外惊喜的呼喊声连成一片：“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男是女？”“男的男的，是位小王子！”
　　帏帐一撩出来了几名宫女，个个面露喜色，却没见魏清源出来。又过了会儿，出来一名御医，抱着啼哭不已的小王子向服侍的众人示意一起退出去，殿内便只剩下皇帝、崇夫人、魏清源，以及躲在房梁上的韩卿。
　　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皇帝的声音慢慢响起来。
　　“魏先生今日居功至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皇上，魏清源一介草民，不敢妄领皇恩。”
　　“哈哈哈，魏先生太谦虚了！朕早就听闻魏先生才术冠绝天下，对了，你方才见过小王子，觉得他的命格如何？可有帝命？”
　　“……皇……皇上……”却是崇夫人不知为何有些发颤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少说话，歇着吧。”
　　那崇夫人果然不敢再说。
　　皇帝又带上了笑音：“魏先生，怎么不说？莫非方才没有看清？要不要把小王子抱回来？”
　　“……”
　　韩卿脸色一沉，心想竟然将我老师当作算命卜卦的市井之辈！
　　隔了半晌，才听到魏清源说：“启禀皇上，草民方才虽然并未细看小王子命格，但即便如此，草民也清楚小王子注定与帝位无缘。”
　　“哦？……为何？”
　　韩卿虽然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却也能从皇帝陡然降低的话音中揣测出他现下是怎样难看的神色，不禁替老师捏了把冷汗。
　　“……草民已经见过真命天子，所以小王子没有机会了。”
　　啪——是杯盏掷地的破碎声！
　　皇帝发怒了！
　　韩卿一凛，却听到老师根本不将龙颜动怒放在眼中，不紧不慢的续道：“皇上不用担心，这位贵人正是当朝太子。太子福寿绵长，将一统天下治理江山数十载，对我朝国运有利无害。”
　　“……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子？”
　　“有缘自能见。”魏清源顿了顿，轻道：“皇上，天命所归，非人力可逆转，凡事还要顺天意而行。”
　　皇帝顿时半晌无语。
　　过了许久，才听到沉沉的一声：“下去吧！”魏清源很快从寝间内退了出来。
　　韩卿目送他走出殿外，心口一松，这才放心。正要跃下房梁，忽然听到寝间内传出一句：“好儿媳，他说你我的孩儿没有帝命呢……你难不难过？”
　　——！！
　　韩卿脸色发白，趴在房梁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寝间里传出崇夫人嘤嘤的泣声……
　　韩卿面上的血色终于完全褪去，惶惶的爬下梁柱，趁着殿内人少悄悄从后面溜了出去，却发现太叔桓与太叔永之早就不在殿外了。
　　心神不宁的走在回栖凤阁的路上。“卿哥儿？”却是太叔永之叫住他，也不知她为何又在这里出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卿愣愣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拉着她往她住的水月宫走去。

　　让太叔永之遣退水月宫的所有下人，韩卿这才将麟德殿中的所闻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本来还坐得悠闲的太叔永之听完后呆愣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慢慢变得铁青。
　　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贱人！”
　　这样勃然的怒气出乎韩卿意料之外：“永之？”
　　太叔永之“呼”的猛站起来，眼中却泛出了泪花：“伏伽皇叔究竟做错了什么？生前死后都要被他们作践！！”猛然一挥将近手的癸青花瓶掀倒在地，蓬的声碎响，泪水也紧跟着簌簌的扑落而下。
　　韩卿不禁僵立当地。
　　他从未见过太叔永之如此失控，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只得手忙脚乱的拍拍她肩头，小声劝她别哭。
　　少年的稚嫩在这种时候倒是显露无疑。
　　过了好一会儿，太叔永之才断断续续的收敛了泪水，揪住韩卿的衣袖往脸上一阵乱抹，抽噎着停下来。她也是这时，才显出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娇憨憨的模样。
　　“皇叔对我……就像父亲一般。”她轻声道：“父王常年忙于国事，母亲体弱，我自小就在宫中长大。虽然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但教我识字读书、为人处事的却是皇叔……他这般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命苦……”说着眼泪又开始落得凶了。
　　韩卿手足无措的等她哭够了，才劝道：“永之你别这样，先替太子想想办法吧，皇上似乎动了废储君的念头。”
　　太叔永之闻言却冷哼，一面擦拭颊上的泪痕一面道：“储君的废立可不是单纯的皇家私事，这是攸关天下的大事，料他也不敢明着乱来……怕就怕他背地里耍什么手段。”想了想，嘱咐他道：“皇上与崇夫人的事你我晓得就行了，千万别跟桓弟讲。”
　　韩卿点头道：“这个自然，毕竟崇夫人也是他的母妃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卿一怔。
　　太叔永之为难的瞧他一眼，欲言又止。
　　之前特意在半路拦住他，就是想找机会隐讳的提醒他有关太叔桓的事。太叔桓如今渐渐显露出的真面目连她都有些心惊，她实在担心韩卿一股脑的全心为着太叔桓最终却落个只被利用的下场……
　　“卿哥儿……你日后……别傻傻的什么都听桓弟的，他那么个小人儿……” 韩卿这样好的人，她实在不想看他沦为别人的工具。“记着我说的，啊？”
　　见她面露忧色，韩卿虽不明所以却也点头示意知道。
　　太叔永之这才稍微放下点儿心：“这就好。走吧，我们去看看桓弟，顺便路上想个万全的托辞好应付他。”
　　二人便结伴往栖凤阁去。谁知到了栖凤阁若月却迎出来说太子已经去麟德殿探望崇夫人了。太叔永之与韩卿心中都一紧，立即向麟德殿赶去。
　　皇帝似乎已经离开，太叔永之带着韩卿一路无阻的进入殿内，刚好瞧见太叔桓跪坐在崇夫人床畔说话。
　　“母妃还疼么？”
　　太叔桓软绵绵的孩子声令崇夫人绽出笑来，微微摇头。
　　“那弟弟会疼么？”
　　旁边伺候的宫女们听到这句皆忍俊不禁，连崇夫人都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捏捏他粉嫩的脸蛋儿。
　　韩卿与太叔永之站在寝间门口见到这一幕，目中都有些古怪，相视一眼皆想：他何时这般天真可爱了？
　　“母妃，桓儿好高兴有个弟弟，可以抱抱他吗？”
　　崇夫人面上忽然一僵，顷刻，又恢复过来笑笑，柔声道：“当然可以了。”
　　太叔桓高兴的去接宫女怀中的孩子，还没碰到，忽然传来一声厉呼：“桓弟！”
　　太叔永之径直走进来挡在他与孩子之间，冷冷道：“二公子才出世，娇贵得很，你自己都是小人儿怎么抱得住？要是摔了二公子怎么办？”
　　太叔桓眨眨眼，收回手去。
　　崇夫人轻声道：“不碍事的……”
　　太叔永之向她摇头道：“怎么能说不碍事，新生孩子就跟瓷娃娃似的，当初伏伽皇叔不也不让我抱甫出生的桓弟吗？”
　　一听她提到伏伽太子，崇夫人面色明显苍白了些，吞吞吐吐道：“也……也是，桓儿……等弟弟满月你再抱好不好？”
　　太叔桓有些失望，却乖巧的点头。
　　太叔永之瞧他那模样，豁然一笑，点点他的额头道：“好啦，心不干情不愿的，我替你抱抱二公子好不好？”说完从宫女手中接过孩子，仔细瞧瞧孩子睡得香香的小脸，叹了声：“好俊的小人儿呀！”
　　崇夫人笑着刚要替孩子谦逊几句，却又听太叔永之说：“呓？这孩子长得不怎么像皇叔呢！”崇夫人猛然一震，血色顿时褪尽！
　　太叔永之瞟了瞟她，笑道：“不像皇叔，却同皇婶像得很呢！”抬头向崇夫人夸道：“人家都说儿子长得像母亲是福气，二公子日后必定是有福之人！”
　　崇夫人勉强笑笑。
　　韩卿站在寝间门外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叹太叔永之好张利嘴！她前后不过呆了柱香时间，却把崇夫人几度吓出冷汗来，后来她起身告辞，崇夫人连挽留都省了，直接让女侍送他们出去。
　　走到半路太叔桓问：“母妃脸色不好，是身子太虚了吧？”
　　太叔永之沉着脸不说话，韩卿却不合适宜的有些想笑。
　　回到栖凤阁，用晚膳的时候已经过了。若月早布置好饭桌，太叔桓洗手后坐到桌旁一瞧，奇道：“今日茹素？”
　　若月答是：“皇上下令今明两日宫中不得杀生，说是替新出生的小王子积德。”
　　太叔桓眨眨眼，唔了声。
　　韩卿每样菜都拣出一点儿尝尝，随后放下碟子向太叔桓轻道：“殿下，可以吃了。”
　　太叔永之叹口气：“卿哥儿你就宠他吧！”
　　太叔桓闻言翘起嘴角，浅浅一笑，露出半个酒窝。他伸手示意韩卿坐下一起吃。
　　饭只吃到一半，门外的侍卫忽然进来禀报道：“御书房的李公公来传话，说皇上要召见韩大人。”
　　三人齐齐一怔。
　　韩卿与太叔永之心中更是咯噔一下：莫非偷听的事被晓得了？
　　太叔桓见他们脸色不对，奇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韩卿定下心神：“殿下，我去去就回。”
　　太叔桓点点头。
　　等到韩卿起身出去，他低头吃了几口菜，忽然又抬起头，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皇姐，你们到底在瞒着桓儿什么呀？”说完，明亮的目光直直的望进太叔永之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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