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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
我心中满满都是青吐血吐得很凶的样子。不由担心……
医女蹙起眉头:“这药很怪……”我已是被飘散的蒸汽刺得眼泪直流。她察看砂锅里黑糊糊的液体。
我不解问:“怎么?”
她却只摇摇头,豁然笑道,“是我多心了吧,焾师傅配制的药,怎会有问题……”
默默点头,可想起那名叫焾的家伙,心里还是犯嘀咕:“你说的焾……当真厉害么?”
女孩登时眼放异彩,“是啊,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搅动了下砂锅,往炉子里添些柴火,接着道,“听说他十一岁便已是王城药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在药师界极其出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是因他,我才挤破头,参加考试进王城的……”一提起这个人,医女跟变个人似的,滔滔不绝。
不由吃下定心丸,想来三皇子能好起来……稍稍松口气——他帮我包扎,有恩于我,又欠他人情,这次的药,不管怎样,我定要亲自送去。
“……您不怕三皇子殿下?”女孩幽幽转脸望着我,“别看他帮您包扎,可他,当真是个怪物……”医女说到这里,打了个寒噤,“您可别被他的外表欺骗。”
我怎会不知?
如她所说,自我来到这里,常感觉到,大家对他的,多半是恐惧,说我不怕,当然是假话,有谁会不怕他那不知名的力量?
可我已是他的妃,想来不敢说三道四,若是不小心被王后知道,结果自然不敢设想,只是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医女倒是从方才起,便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
“您刚来,不晓得,曾听这里最年长的宫女说起,他的身体会变成植物,异常恐怖……而且,据说他非常危险,每个服侍过他的人,包括医治他的医女,都未超过两年便死了!!小满是唯一幸存者……传说那些人,都已成他的饵料。”对方说到这里,脸上已被一种极端的神秘恐惧占满。
话到兴头,她忘了我的身份:“大家也都说,小满未死,定是因为三皇子妃您的到来,所以才幸免于难……”女孩猛然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吓得扔下手中木勺,“我,我不是故意,三皇子妃饶命……”语无伦次。
想起小咲的话,心里渐渐敞亮。
“没事,你别在意。”许是觉得我语气有些敷衍。医女变得沉默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药煎好,她匆匆盛入陶罐子,盖好递给我,我将罐子裹入衣袍,生怕凉了,不管三皇子多恐怖,他毕竟帮过我,也毕竟,他已是我夫君。
又下雪了,木琅真是个多雪的国度……
青的房门未锁,弹掉袍子上的雪,擦净靴底雪渍,壮了壮胆,推开。
一样的安静,炉火不旺,显得清冷。三皇子如从前一样,稳坐窗前,木质轮椅躺在一张羊皮上。
与他一起,还是胆怯,甚至怀疑是否被医女愚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替我做那种事的人:“那个……我……抱歉……我……可以进来么?”咬紧嘴唇。
他不吭声,甚至都没动一下。
也不敢再等他说出“滚”,赶忙轻手轻脚进去,将罐子放在炉火边,往炉里加上木头,俯身把火吹旺,这才拿起水晶桌上的白色骨瓷小碗,盛上药,热气和刺鼻的气味,顿呛得我忍不住轻咳。
心提到嗓子眼,回头一瞬,更是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扔出去。
三皇子不知何时,已不声不响移至我身后。
那寒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依旧不说话,也丝毫没表情,他的这个状态,令我恐惧,可预料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回过神,尴尬地打破寂静,怯怯道:“我,我拿药来给你的……”
“出去……”他垂眸,轮椅划开小半步,似是为我开道。
但这次,我不会由着他,如不吃药,他的身体一定会更糟,只有这件事,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定要吃药的,不然……”话未说完。他已一改方才语气,发狠低吼:“滚出去!!”
我愣住,他的手已挥来,小碗和着药汁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第一次,见他搁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臂抖得那么厉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也咬得更加惨白,望着眼前一反常态的他,手足无措。
身后忽传来一声慵懒呼唤:“青……”。
我喃喃道:“王后……殿下?”继而慌了,“母,母后!!”,怎居然忘记已是三皇子的妃,犯下如此重罪,急急伏地,行礼。头也不敢抬。
果真听闻母后冷漠无情的声音:“三皇子妃,在木琅,竟行西迦之礼?!!”我心中一凉,立刻起身,完了,没人教过我木琅的礼该是如何!可是……
母后扬手示意,于是小咲便朝我来,抡起胳膊,狠狠扇了两巴掌,嘴里一股血腥,此刻心中的惊慌,反倒平复。
她定早知我不可能学会行礼,这本是青该教会我的,她蓄谋已久……
母后冷冷望着三皇子:“青,你也不想行礼么?”,这样的眼神,岂是母亲?深冷无比,哪还有情感可言……
又是第一次,第一次见青那么服贴顺从,他弯腰,单手撑地,随后拖着下半身从轮椅下来,起先只坐在地上,随后双臂用力支撑,那双短小残断的腿,颤抖着立在地面,他低下头,姿势就像只小狗。难不成这就是他要行的木琅礼么?为何如此勉强自己?一点也不像他。
王后淡淡一笑,蹲下身。此时,她身后随从一并紧张,小咲甚至喊了出来,可她丝毫不在意,伸出手,甚至很慈爱地按着青的头:“三皇子妃特地为你煎药,别忘了全部喝完啊……”说罢,起身用命令的语气冲我吼,“把药端来!”
我不敢怠慢,踉踉跄跄跑开,重新拿了碗,盛好,小心翼翼递到三皇子面前,可是他一动不动,只见得到那短短一节大腿和一双手臂在微微颤抖:“谁要喝下那种东西……”
王后脸上笑意,立刻隐去,暴跳:“你方才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权利吗?!”神情与方才,判若两人。
三皇子眼神冷冷,瞪着王后:“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女人脸色铁青,吞了吞口水:“怎么?迫不及待想我死了?终于道出实话了?那么,让我看看你怎么杀!!”说着,她回头,冲身后一群粗壮卫兵大喊,“你们,侍候三皇子殿下把这药吃下去!!”
从卫兵脸上,看得到畏惧,可他们只有从命的份。
“谁敢过来?”三皇子波澜不惊,甚至都没提高嗓门,几个字,一群人已怕得浑身颤抖,不敢前行一步。
王后冷道:“三皇子,你理智些……”,随后很古怪地望了我一眼,又眯起眼睛盯着地上的少年,“怎样?还不知自己的处境么?”
这句话似是戳中重点,三皇子神色有变,眉头微动。母后露出浅浅笑容,那,是胜利的笑容。
再次对卫兵们发号施令:“上吧,他不敢对你们怎样。”。
她微笑着,眼睁睁看这群健硕身影一拥而上,野蛮地夺过我手中瓷碗,将青按倒在地,黑稠的液体被粗暴地灌进他的咽喉……
少年躺在地上挣扎,手背和太阳穴青色血管,根根暴突,痛苦地蹙眉,多余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染在漂亮的金发上。
看得出,他有多抵触,怎可以这样?!!他不是皇子吗?
无法看下去!!
撕扯卫兵的铠甲,声声呐喊淹没在疯狂的人群:“不要这样!你们没看到他很痛苦吗?快停手!!”
我没想到,喊声竟令所有人安静,傻傻望着,卫兵真的一个个起身,缓缓退后……
“三皇子妃,这些药,你务必让青都喝下……”王后微笑,仿佛刚刚那副残暴的画面,根本与她无关,又望向三皇子,道出此行真正目的,“不要让我再听说你与皇子妃未住一起。”
她走了。
一切又恢复平静,只是平静得太过表面。
我爬向三皇子身边,察看他是否安好,却只见少年呆呆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埋首瞬间,竟在他左腕,看到与我相同的那串脚链,他没有双脚,只能戴在手腕吗?
犹豫半响,小心询问:“你,可还好?”
他看起来狼狈,满脸都是方才的药渍,若非乃三皇子,我当真觉得这小花猫模样,其实很好笑。
神情骤然变了,盯着我,他抿紧嘴唇,鲜艳的血液,竟又从唇角溢出。这情景吓坏了我,几近本能去扶他:“你吐血了!!为何不肯好好吃药?若是你配合些,他们也不会……”
他打断:“我死了,对你不是更好么?”
“唉?”我傻乎乎地望着,被戳中了某根敏感的神经,“你,你怎这样想,什么死不死的……”语气明显少了底气,何尝没有想过,他死了,那予我,许就少了生命威胁……好一点,若那些传闻有部分是真的,说不定还可回去西迦!!
每个神情,三皇子都看在眼里,他垂眸冷道:“我死了,想必你也活不长……”
“为,为何?”
可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确是我天真,怎会生出这种愚蠢想法……俯身拿过罐子,又盛上一碗药。
“这个,你定要喝下才好。”我想我还未有哪次如此大胆(其实有很多次了,难道你还没意识到?),既然他说他死了对我没好处,那我就该尽心尽力。
这家伙却又用恐怖眼神瞪我,见我没有退缩,才转开目光:“不喝……”
我无比坚定“你必须喝……”
他一伸手,攥住我的衣领,猛然坐起身,似想说什么,可是一口血,再次顺着唇角蔓延开来,手也脱了力,摇摇欲坠,我本能伸手托住他的肩,心头一惊。
好消瘦,尖尖的骨骼透过衣料,异样的触感。
我的心也跟着被触动。
声调不由温缓,心疼不已:“吃药吧,这样你会撑不下去的……”
他没力气挣扎,半合着眼睛,意识已是模糊,我将碗移向他唇边,并未费力,便喂他喝下。
睡颜蹙眉,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分明是痛苦的表情,果真身体有恙……为何还总是倔强地不肯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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