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

　　众人开始仔细观察起自己身上那只蝴蝶来。果然，那只蝴蝶浑身呈黑色，只在翅膀上有些幽蓝色的花纹，再细细一看，那些花纹原来都是字。

　　“羊角。”我喃喃念出，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物？难不成就是山羊的角？

　　“幽灵？”卫立青哂道，不以为意地将那只蝴蝶扔开，却不料那只蝴蝶转了个圈又飞回了他身上。

　　“我这只上头是‘青鸟’，奚大哥，这是何意啊？”迟儿朝席南问道。

　　席南紧抿着唇摇摇头，道：“静观其变吧。”

　　这时，路中央窜出了一颗小树苗，随后越长越大，直到枝桠布满了我们前方的小道。接着从树上开始间或滴下拇指般大小的汁液，有的像水，有的像血。

　　“走吧。”席南语罢，抬脚与卫立青走在了前头。

　　我紧跟着他们，觉着与四周不可预知的诡异气氛比起来，我倒是宁愿扑出来一只龇牙咧嘴的猛兽。

　　突然感到有液体滴到了我头上。席南他们眨眼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四周的景象开始急速的变化，我仿佛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天阴沉昏暗，空中漂浮着黑色的烟雾，脚下是稀疏的枯草、裸露的黑色土地，以及横了满地的朽木。也有些朽木固执地站立着，枝桠直指长天，像是在悲痛地呐喊，又像是在虔诚地朝圣，然也早就失去了生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败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咩……咩……”几声山羊的叫声打破死寂，像婴孩的啼哭又似鬼魅的窃笑，让人毛骨悚然。与此同时，脚下的枯木一瞬间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开始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试探着抓住我的脚踝。我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撒腿便跑，并下意识地躲开那群羊的方向。

　　正当此时，手腕被人捏住往相反的方向大力扯去，我本能地要挣脱，却听得那人低吼道：“是我！”我惊的转过头去，竟是席南。

　　他眼神沉黑的如此处的天色一般，不待与我细说，只拉住我往羊群的方向飞奔过去。

　　后头的枯树根似索命的恶鬼一般伸长了焦黑的手臂朝我们抓来。席南仿若一只矫健的猎豹，跑得极快。而我则如一只被他扯着线的纸鸢，双脚已经不是我自己的，好多次我被脚下的树根绊到，却因席南拖着摔不下去，两腿只能跟着他机械地跑。

　　那群羊一直在我们视线尽头悠闲地吃着草，不论我们跑得有多快，那一个个羊角始终不会近一些，只在那处若隐若现。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永远也跑不出去的迷局，想要放弃，可手腕间传来的力度却不容我懈怠一丝一毫。

　　不知狂奔了多久，那群山羊的叫声与后头树根的吱吱声在我耳边不停的交响着，此起彼伏。以致后来我已经分不清耳边却是有此声响还是出现了幻听。

　　终于，我眼前出现了那条碎石小道。席南逐渐停下了脚步。我觉得一步也挪不动了，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喘息，周围的事物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听到了迟儿的声音，她一面替我拍着背顺气一面问着什么，我却听不清楚，只听得席南似乎在回答她。

　　良久才缓和过来。卫立青和漓真不知何时也已经回来了。迟儿还在帮我抚着背，我朝她感激地笑了笑，突然意识到我竟还抓着席南的手，他倒也有耐心，任我抓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尴尬异常，又不好表现出来，只不着痕迹地放开了。

　　“没事了？”席南低头询问。

　　“嗯。”我愧疚地应了声。

　　“那便走吧。”他说着已经迈开了脚步。

　　后来听迟儿说当时一滴血色的汁液掉到了我头上，转瞬我便不见了。席南立马反应过来，从一旁的藤蔓上扯下一只翅膀上是“羊角”的蝴蝶，故意去淋了一滴血色的汁液，是以才找到了我。而她自己运气比较好，没有淋到血色的汁液，便一直走到了树那边。卫立青和漓真则没逃脱，据说卫立青遭遇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幽灵，不过由于他压根儿不信鬼神，是以轻松便从幻境中走了出来。漓真遇到的是冥渊，崖壁上只有一条一掌宽的路，下头是万丈深渊，而她必须从那条路上通过。所幸漓真受过许多特殊训练，那对她而言根本不足为患。

　　听迟儿说完我对席南很是感激，或许他并不像众仙所言那般无心无情，只是许多时候身份和责任让他无从选择吧。

　　四

　　沿着碎石小道往前走，周围的景象再次急剧变幻起来。前头出现了一池开阔的荷塘，塘里遍是半人高的墨绿色荷叶以及星星点点的粉白色荷花，清风送爽，满池摇曳。而碎石道则变成了一条狭长蜿蜒的通往湖心亭的小路，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永离翁的道。

　　所幸一路上并未遇着机关，亭中除了中央有一方矮桌外并无他物。桌上摆着一局残棋，木制棋子暗紫带红，光滑油亮。

　　“黑云压城？”卫立青立于桌旁，盯着棋局微眯双眼道。

　　席南侧头询问地看着卫立青。

　　“此残局流传已久，其着法深奥，变化繁复，黑棋占尽优势，红棋举步维艰。我尝试多次最终也不过和棋而已。”卫立青解释道。

　　席南沉默地看向棋局，半晌抬头朝卫立青道：“永离翁不会仅仅满足于和棋。”

　　“此局如何能反败为胜？下到和棋便已相当不易，难不成毒蛊阵原本就是个幌子，永离翁根本不会让外人进谷！”卫立青有些愤然道。

　　“那我们方才不是白白遭罪了？”迟儿委屈道。

　　席南蹙紧眉头盯着棋局沉思良久，蓦地一掀衣摆坐下，道得一句“我试试”便执起一颗红棋毫不犹豫的深入黑棋的重重围困。卫立青满脸不解地上前一步，却又生生止住，只是满脸忧急地看着棋局。

　　我对象棋不是很懂，只在十分无聊时让歧过陪我下几把，但前提是他要让我近一半的棋子，是以对此时棋局的变化完全看不明白。无意抬头环视了一眼荷塘，不禁大吃一惊。此时的荷塘与方才全然不同，荷叶如翡翠般散发着幽幽荧光，荷花金光闪烁，偶尔听得扑通一声从莲蓬中落下一颗莹润如珍珠般的莲子。

　　层层莲叶后面传来哗哗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叶扁舟自碧叶后头悠然驶来，船头立着一位赤着胳膊扎着裤腿的老者，他不慌不忙地摇着桨，将小舟稳稳当当的停在亭前。扫视我们一眼，他笑着开口道：“偏远之地，久不逢客。今各好汉至此，实乃缘分啊。小老儿无以相赠，只池中之物但随诸位取用！”

　　“花虽好看，不过赏玩罢了，何谈取用？”卫立青傲然道。

　　“好汉可莫要小看了小老儿的池子哟。诸位请看仔细了，‘金花银蕊翡翠叶，珍珠粒粒蓬中藏’啊，哈哈哈哈！”老者大笑着，语罢又朝我们慷慨道：“各位看上哪朵花，瞧上哪片叶，尽管跳上小老儿的船，亲自摘了去，小老儿决不心疼半分！”

　　“哦？这倒有趣！”卫立青点点头道，随即扭头看向棋局，只扔去一句：“可惜爷不稀罕。”便不再搭理。

　　老者表情变了一下，立马又恢复了笑脸，看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随着席南“嗒”的一声走棋，眼前的荷塘又变回了原样，那位老者也悄然消失了。

　　棋盘上仍旧如这局残棋的名字一般，黑云压城，红棋势单力薄。席南落子后，黑子快速自动移了一颗，转瞬便又轮到了席南。此时的席南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一旁的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惊扰。

　　席南方移动一子，后头便传来了清脆的铃铛声。我回头一看，方才那条通往湖心亭的小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名身着异族服装的美艳女子。她们扭着水蛇般的细腰，姿态袅娜地朝我们行来。经过我与迟儿身旁时，她们发出一声极轻蔑的哂笑便径直朝席南与卫立青走去。

　　“喂！你什么意思啊？”迟儿皱着眉头，气恼道。那两名女子恍若未闻，其中一名勾着席南的脖子，顺势坐到了他腿上。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席南这厮在仙界是有名的无心无情，从不近女色，我完全无法想象他怀里坐着一个绝色美姬的样子。

　　“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女子凑近席南耳边呵气如兰道。

　　“姑娘自重。”席南目光不离棋局，微侧开脸冰冷开口，表情虽无甚变化，却莫名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违抗的威慑力。

　　那女子脸色白了一下，转瞬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嗔怪道：“奴家就这般惹公子厌弃么？”

　　“走开。”席南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愈发森寒凛烈。那女子愣了一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一般，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另外一名女子此时正贴在卫立青身上，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语调暧昧道：“公子若不嫌弃，奴家从今往后便是公子的人了。”

　　“你不知廉耻！”迟儿恼怒地指着那女子斥道。

　　那女子根本不予理会，只微眯着眼魅惑的看着卫立青。

　　“我嫌弃。”卫立青黑瞳直视着女子，一字一顿道：“再说一遍，滚！”

　　“公子这般嫌弃是因着奴家生的不美么？”那女子说着，泪珠儿就要落下来。

　　“美则美矣，只是缺了点神韵。依我看要在脸上雕两朵花来出来才更美。”说着，卫立青抽出腰间的匕首，便真要往女子脸上划去。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急忙退开。随后消失在席南移动棋子的声音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