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夫

　　半夜，铁兰突然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她忽然发现今夜有些不对劲。侧耳听了一下，她来不及穿鞋，撩开蚊帐就跑到窗前推开窗——

　　扑面的冷风寒得她一个哆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原来下雨了啊。

　　窗外到处都黑漆漆的，远远近近的狗吠声，鸡叫声，闹腾的不行。铁兰侧耳听了一会儿，听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摸黑点亮油灯，又去柜子里扒拉了件厚点儿的衣衫裹在身上，准备出门看看，是不是雨下太大，鸡棚在漏雨。刚走到门前扶上门栓，她就发现手挨着的门板轻轻震动着，手里油灯燃出的昏黄光亮跳动摇晃，欲灭不灭。

　　这，怎么了？铁兰还在困惑，就听见身后“啪”的一声，有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铁兰就着微弱的光回头看，才发现是柜子上的瓶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是我在晃，还是东西在晃？怎么柜子这些看上去都在前后左右的瞎晃悠啊？胡思乱想的铁兰脑里，划过一道白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地龙翻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吹灭油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脑子里混乱一团。现在应该怎么办？地龙翻身可不是小事啊！也不知道这次地龙要折腾多久。想起以前听过的地龙翻身带来的灾祸，铁兰愁的双眉紧锁，想着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下一刻，她突然跳起来——糟了，娘他们呢？

　　看上去好似想了不少东西，其实也不过是弹指的时间。回过神来正准备张口大叫的铁兰还不及出声，就听到娘亲的大喊，“铁兰，铁兰，铁盖铁强……”铁兰娘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惊恐，伴着哗啦啦响的雨声，凭添几分凄厉。

　　“哎，娘。”铁兰冲出门，第一时间往着铁强和铁盖的房里冲。铁盖还小，哥哥又睡的死，可别出什么事啊！

　　铁盖站在门口，漆黑中也看不出脸色如何，只是声音抖得厉害，明显吓着了，“姐……”

　　铁兰娘住的最远，她走到铁盖房门口，正好遇上同样被惊醒后跑过来的林染，“是地龙翻身！要到空旷的地方呆着。”他的声音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让慌乱的铁兰收敛了几分心神，冷静的迅速作出判断。“我去叫哥，娘你们先走。”铁兰拉了铁盖一把，把他推到铁兰娘身旁，“去坝子上蹲着，要小心！”

　　“大娘，我去帮她。”林染跟着铁兰进了屋。

　　晃动的越来越厉害，铁兰摇摇摆摆的走在屋里，小腿踢着凳子，很疼，却来不及管。她摸索着跑到床边，摇着铁强，“哥，你醒醒……”

　　铁强睡的沉，摇了两下还是迷迷糊糊的。林染没办法，建议道：“我们拖他出去吧。”

　　铁兰听得外边鸡飞狗跳，还有仿若坍塌的沉闷巨响，早慌了神。听得什么就是什么，她拖了铁强的手就准备背他出门。

　　“干什么……”铁强迷迷糊糊的推了铁兰一把，又倒回床上继续睡。

　　铁兰带着哭音，颤颤地说：“哥，地龙翻身了。”

　　林染看这样不是办法，摸了个盆子出门接了雨水跑回来，“哗啦——”一盆水倒在铁强头上。

　　铁强这下彻底清醒了，“啊，谁……”

　　铁兰拉了他的手，“哥，快走！”来不及解释，也想不到解释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要快点儿跑出门去！”

　　铁强懵懂地被拖着跑出门。雨水淋在脸上，很冷。他想抱怨，又看一家人都蹲在坝子上淋雨，张了张口又闭上嘴。这么多年，他习惯听从家人的安排，早就不会问为什么。

　　铁兰娘搂着铁盖，抱着铁兰的肩，低声絮絮叨叨地念着，“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在她很小的时候，见过地龙翻身。那次地龙足足闹腾了大半个月，村里的房子都塌了，死了很多人。这次地龙又翻身，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没事的，这次应该闹不久。”林染说：“你看这会儿已经停了。”

　　铁兰娘摇头，“不会这么快的。地龙发怒，不会这么快就收场的。”话里，带着深深的恐惧，连带着铁盖和铁兰也彻底白了面孔。铁强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敏感的发现不对劲，心里惶惶。

　　林染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只能默默地陪着。只是这雨下的没玩没了不说，还不见变小，继续淋下去怕也会使人病倒。几人等了一会儿，见地面不再震动，铁兰说想要回房里拿些遮雨保暖的东西。铁兰娘攥着她的手腕，死活不让她进去。林染跳出来说他进去，也被阻止。在铁兰娘看来，淋一夜雨不会要人命，若在房里赶上大震动，却是要命的。

　　又等了许久，就在林染打出第七个喷嚏，铁兰冷的受不了，决定搏一把运气的时候，远远传来熟悉的声音——“铁兰，铁兰……”

　　铁兰回首，才看见一团微弱的光亮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直到光团走到坝子不远处，铁兰看清来人的面容，心里一松又一紧，怒道：“你怎么来了？！”

　　戴着斗笠，拎着风灯的南天锤看一眼铁兰，嗫嗫地说：“我担心你……”微弱的风灯在雨中左右轻晃，一起晃动的，还有铁兰的心。各种滋味在心头翻涌，她沉默一瞬，叹息般轻嗔，“傻子。”看到南天锤，铁兰紧绷的心神松了几分。她下意识的觉得南天锤是她的依靠，看见她就有种什么也不用害怕的安全感。可她惊喜感动后，也感到一阵后怕。天灾无情，他不想着好好躲藏，还跑过来找她。万一路上出个意外，让她怎么办？

　　铁兰娘看见南天锤，却是眼前一亮，心底生出几分踏实，“天锤，你这会儿过来，你爹娘怎么样？”

　　南天锤老实地答道：“我爹娘都没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阿嚏——”林染没忍住，又一个喷嚏响亮的绽放。

　　铁兰扭过头，“这样淋下去，只怕明天都得睡在床上起不来。娘，我还是进去拿些东西出来遮雨吧。”

　　铁兰娘看看一直打喷嚏的林染，又看看怀里浑身直哆嗦的铁盖，担心真的淋出个好歹。可让铁兰回房去取东西，她也放心不下，想了一下，干脆说：“铁兰，你照顾好哥哥弟弟，我进去拿东西。”

　　“娘！”铁兰吼了一声，又觉自己这样大声不对，于是压低嗓子，“娘，就我去，我年轻，动作比你快。”话刚说完，她就准备往屋里走，却被身后两只手抓住，没能走成。铁兰扭头才发现抓住她左手的是南天锤，按住她肩膀的是林染。

　　林染咳了一声，说：“还是我去吧。”

　　南天锤看一眼林染，说：“我比你熟悉铁兰家东西放哪里，还是我去拿。”

　　铁兰说：“不，我……”

　　南天锤打断她的话，“我一路过来都没有震，想来地龙又睡着了。就这样，我进去拿东西。”不容置疑的丢下话，他拎着风灯就往房里走。

　　铁兰只能担着心，祈祷地龙已经安静下来。

　　很快，南天锤就抱着大堆东西出来。他拿出来的有被子有衣服，也有遮雨用的蓑衣等物。也难为他，居然这么快就熟门熟路的把东西翻出来。

　　南天锤说：“我去铁强哥和铁兰房里找的衣服和被子。大娘你穿铁兰的衣服，男的都穿铁强哥的吧。”

　　铁兰娘多年一直当南天锤是半子，这会儿也顾不上说客套话，直接指挥着，“铁盖和林先生先换干衣服。”几人很快麻利的分换好干爽的衣服。南天锤看屋门口廊下还搁置着两根长条凳，去拖了过来拼在一起。他拧干铁盖脱下来的中衣，擦了个半干，几人挤坐在一起。

　　铁盖毕竟还是小孩子，一通折腾累的慌，和不知缘由又心宽的铁强一起，很快就睡了过去。剩下几人干坐着心里发慌，只能断断续续的找些话来说。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眼看一直没有再震过，几人都松了口气。

　　检查了一通房子各处，还有猪圈鸡棚，到处都没有问题，才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苦熬一夜，几人又累又困，都没有胃口吃早饭。铁兰娘熬了滚烫的姜汤，一人一大碗喝下去防寒。然后南天锤回家去休息，林染，铁强几人也被打发回房里休息。铁兰娘和铁兰撑着煮了猪食，喂了家里的牲口后，也回房沉沉的睡下。

　　睡到下午起来，铁兰娘出门去村里走了一趟，回来说大多都没什么损失。铁兰做好迟来的午饭，铁盖去喊一直没动静的林染，才发现林染病倒了。

　　铁家人看着躺在床上烧得双唇开裂的林染，急忙让铁盖去请了张叔来看。张叔来看了后，挑出随身带过来的几味草药，让铁盖去熬好后给林染喝下去。

　　铁兰娘担心的问张叔，“严重吗？”

　　张叔脸色也很憔悴，摇摇头说：“倒不是很严重。只是最近天热，我没准备齐受寒的药，明天还得去镇上药店买几味药才行。”

　　铁兰娘忙说：“那你说一下，我们明天就去买。”

　　昨天晚上闹地龙翻身，好几户人家的老人和小孩因为淋雨的缘故，今天都发着热。张叔交代清楚后，赶着去了别家。

　　铁兰按张叔交代的，拧湿帕子给林染擦着额头，让他不那么烫。铁兰娘不放心，又去厨房煮了锅驱寒的姜汤，让几个人都喝上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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