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风华第一卷

　　“承蒙宁安郡王与诸位大人错爱，君某不才，六艺中礼乐射书数虽稍有涉猎，但御之一技一窍不通，如此，当辜负众方厚爱了。”君楚说完便将手上明黄细绢双手呈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夜子恒很有一种当了冤大头的错觉。
　　并未伸手，夜子恒很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无奈：“往届是这样要求，但你有这许多办案经验，早前那密室悬案告破，杨氏及那张康押解上京，刑部批复之后，夜都很是一番轰动，皇上甚至特意问起过你俩，说起来，这次大恩科举荐名单呈上去之后，皇上最先批复的便是你的牌子，这般重视，若下月十五大比时不见人影，免不了会责难宁安郡王及这一干城主！”
　　君楚义正言辞道：“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君楚既无资格，便不能觍颜参试，若真如此，既是对吾皇不敬，也是对诸贤士的不公。吾皇抬爱，君楚就更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皇上因一小小素民损及天威，失了泱泱大国的国威公正！如此国法何存，君威何在！”
　　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亏得自己刚见时还觉得搞定这小子没什么问题。夜子恒算是明白方才齐锦茗言辞闪烁地暗示君楚可能会抗旨时那种痛苦又期待的表情是为何了，的确很有逼疯人的气场！当然前提得是并非自己被这小子冠冕堂皇地噎在当场！
　　“这个你不用担心！微岚出世以来，各处对其门人均有高度评价，柳相之后声望更甚往常。想必师弟也听过‘一物冠极天下，弥人翻覆六合’的说法，天枢公子的门号便是你的资格！”
　　君楚一怔，“一物冠极天下，弥人翻覆六合”是自己在玉楚山庄时便有所耳闻的。其中，一物指的是失传已久的神兵流光鞭，据传微岚巧匠江心客采炼天石，倾其心血打造的百锻流光鞭，乃当世不二神兵。江心客西归之时将其传给二弟子皇甫仲凌，皇甫仲凌艺成之后带神兵下山继承氏族产业——主暗杀情报的银矢，并以流光为门主信物，不料也因此引起江心客其他嫡系弟子不满，言流光乃微岚所出，不应作为皇甫仲凌私人所有成为银矢信物，其大师兄以门主之名责令皇甫仲凌归还，皇甫仲凌以自己艺成出师不属微岚婉转拒绝。次年三月，银矢遭祸，皇甫仲凌飞鸽传书与微岚求助，其大师兄旧怒未平，导致援师迟缓，银矢惨遭灭门，皇甫世家仅一襁褓幼子因被家仆藏于米缸而幸免于难。混乱中流光遗失，江湖中风光无限的一大门派，自此淡出人们的视野。银矢长老九去其六，声明若有人寻得流光，便可做银矢新主，自此，江湖大乱。君楚曾经“沾过光”的篁苓子及紫丘妖道便是在几十年前流光现世时期风云一时的反派人物，凭着摄心术多次从皇甫家及江湖人众手中夺得流光，最后的最后，流光也在篁苓子死后销声匿迹。
　　而那弥人，指的便是已经作古的夜国前相国柳相柳听年。“弥”带有不足的意思，据说当年柳听年向夜帝献计夺位的同时，也游走于四国进行自己的出师历练。亦即只是将部分精力放在帮助自己这位异姓兄弟上，因此有“只手翻天下，弥人覆六合”的说法，是为称赞柳听年的智计无双。
　　君楚听着这声“师弟”，顿感头痛。夜子恒显然不是易与之辈，晓之以理行不通，转战动之以情的速度也是飞快。不过掏漏洞走亲情路线我可不见得比你差！
　　“那更不行！柳师伯受四国敬仰并不仅仅是因其智计，更因其为官三十余载廉明清正，天枢作为微岚嫡系，更不能因私欲毁损大师伯清誉，若凭他老人家的盛名违例赴试，怎对的起大师伯兢兢业业辅佐的夜国天下！怎对的起大师伯一身清廉！如若参试而使大师伯因天枢之故在九泉之下遭人诟骂，天枢宁愿终生不入仕途！”君楚斩钉截铁地敲下这句话，飞泉溅玉般，刚正异常！╭(╯^╰)╮
　　夜子恒囧，真服了这小子了，他这张嘴也忒能掰了！( ˉ □ˉ)
　　两人你来我往踢了半天皮球，君楚的歪理愈发顺溜，其逻辑程度偏偏堪比门外井然有序地转至驿馆的仪仗大队，另夜子恒一阵内伤。
　　“王爷”，夜子恒的贴身护卫随影刚刚进门，见自家王爷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笑着来打圆场，“文试不行还有武试嘛，反正招贤令上又没说君公子必须得报文试——额……”
　　王爷，这小子的眼神好可怕……（T T）
　　君楚恨恨瞪着随影，本少爷累死累活让你家爷把注意力集中在文试资格上，你倒好，一进门就扯皮！
　　夜子恒当机立断，来不及给随影赞赏的眼神便立刻抢道：“那就这么定了，虽然本王并不觉得直接参加文试会有什么阻碍，但师弟考虑这般周详也不无道理，朝中形式万变，谨慎点也总是好的呢，如此就依师弟所言行事吧。随影，吩咐下去，将推举名单通报全郡，各城张榜明示。给你们俩两天时间准备，后天上午由本王的飞云骑护送出发！”＜（￣︶￣）／
　　君楚已经可以用眼神将随影扒皮抽骨了……
　　一旁老早就立志成为隐形人的齐锦茗暗暗松了口气，向随影哀悼的同时心道：兄弟，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一路走好！
　　随影挠墙：我这是造了什么孽……（T﹏T）
　　夜子恒的动作很快，许是怕时间长了君楚在整出什么幺蛾子，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已经有街坊邻居向她道贺，榜文早已经拟好上墙了。君楚一反往常地没有与众乡亲寒暄，只推脱累了，便松松垮垮地打道回府。那背影让近日人气高涨的齐锦茗愧疚非常。
　　“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一妙龄少女粉面含羞，望着君楚的背影问道。刚才公子对我笑了一下哦~看起来明明很疲惫的公子还是对我笑了一下啊啊啊——【某：这丫头中毒太深已经疯了……囧rz】
　　这家伙今天这么敷衍大家竟然也是先为他着想！齐锦茗刚感叹完君楚的好人缘，脑海中猛不丁蹦出君楚娇妻美眷在怀的模样，再看这姑娘粉面含春的模样只觉万分刺眼，当下没了兴致，草草说了句“大家不用担心，茗这就去看看”便拜别众人，也不跟夜子恒招呼，竟直接跟上往君宅去了。
　　围做一团的民众渐渐散去，正中当街立了一人，望着齐锦茗离去的方向捧心许久幽幽一叹：“啊——果然不管看多少阿狸的连载，还是感觉不如茗楚哦~”
　　原本要撤去的人中倏然停下几个，齐齐盯住她，几人以诡异的眼神交流稍许，一女磨磨蹭蹭挪近，对接头暗号一般伸出食指，一曲，“你也是，‘这个’？”
　　“哦——”少女微掩檀口低呼一声，四下看看，发现周围竟有三四名女孩偷偷打量着这边，便低低吐出两字：“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几人眼中骤然发亮，竟似忽而重逢的挚友般，几句寒暄之后便将话题由“呀，原来你就是城东的李家妹妹啊~”转向“哦，我舅舅的侄子的邻居家远房亲戚今年也添了个弄瓦呢！”的家长里短，亲切的仿佛交情已有百八十年的发小儿一般。⊙﹏⊙b
　　君楚晃晃荡荡到走一半，齐锦茗打后面赶上，期期艾艾地跟在后头往前走着。君楚也不出声，只打量着街道两旁的铺面，但没有如平常那般上前询问卖家生意寻常。
　　待过了闹市区，刚转入君宅所在的街角，齐锦茗实在忍不住地开口：“君楚！”
　　君楚驻足，终于转过来的脸上竟是惯常的浅笑，“我还当你什么时候出声呢，怎么，做了京官就不与我等小民并肩而行了？”
　　“当然不是！”齐锦茗几步并上，却在将将接近时骤然停住，侧开视线咕哝道：“你不生气了？”
　　“我哪有生气”，君楚闻言笑眯了眼，“大恩科凡状元可位至三公，凡三甲必驻京畿。郡王爷及诸位大人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_^)
　　齐锦茗内牛满面，你这样子说不是生气墙角那条小狗都不会信的！（T﹏T）
　　“那，那个，楚，你知道的，我对政事没什么兴趣，再说我一个小官突然升迁入京，人生地不熟的，那个，我还是希望有你在身边陪着，我也安心很——”
　　“茗，你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君楚扬声打断他的碎碎念，开口的同时脸上已是一片木然，“而且，撒谎这样的技术活实在不是你的强项。”
　　齐锦茗噤声，嘴唇翕合两下还是没能吐出半字。君楚垂头拢了拢袖口，细密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遮掩殆尽，“如果你对政事没有兴趣，身为五大山庄齐字世家的嫡亲幺子的你，并无必要步入仕途；升调令与招贤令乃同日颁布，可以提前得知擢升讯息甚至将我推荐上去，一，你熟知圣上的脾性，深知哪方面政绩大显之后他会提拔与你；二，朝中有人会在你政绩大显之后促使圣上提拔你——今日见了恒王殿下，我想答案已然昭昭；锦茗，我今日没有拒绝上京，并不是说我没有察觉或是被夜子恒胜一时口舌而强制如此，自古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史书多有记载，而我也只是不希望微岚因此事沾上不屑辅弼的浑水而成为夜帝心头的一根刺进而毁了师父多年趋向式微的经营。柳听年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但微岚弟子出师历练的范围，毕竟是四国而不只在夜啊！”
　　齐锦茗瞠目，君楚抬头粲然一笑，“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在本少爷面前找借口，你也知道我一向仁慈，找这种烂借口实在不如坦白从宽~”(^_^)
　　我想你一定很适合刑部拷问堂……（T﹏T）
　　“王爷，所有仪仗均已集结完毕！”随影肃声禀报，退至夜子恒身后时不小心接到身侧煦若春风的笑容，登时僵硬。惯常由随影发布的出发命令并未立刻听到，夜子恒不由回头，然后默默坐正，自力更生，“出发！”
　　白服轻甲的精锐军队应声而动，百余人的队伍依次驱马，片刻便转出驿馆所在的街面转入大道。刚看清街上的状况，齐锦茗忍不住捅捅一旁马上正玩得兴起的君楚，“楚，楚！”
　　不得已暂时放开称心玩具的君楚回头，街道两侧尽是平谷的百姓。看着一张张熟悉不熟悉的面孔，君楚慢慢地露出笑容，“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咱们县太爷认生的毛病可还没彻底好呢！太阳都这么高了，今天都不要开张了？”
　　话音刚落已有一小部分人下意识地往后让，然后忽然明白过来了似的又凑回来。齐锦茗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大家回吧！”
　　人群慢慢地让开一条道，君楚仍带着笑，跟在夜子恒之后缓缓驭马穿过人群，眼神示意后方不远处的马车上露出头的屏幽坐回去。
　　“大人！君少！”
　　不知谁忽然发一声喊，刹那寂静之后街道上喊声一片。突如其来的爆发让行进中的马匹有些躁动，外围飞云骑当即按剑寻枪全神警戒，以防万一。
　　齐锦茗忍不住挥着手回应道：“大家回去吧！”，扭头望向君楚却发现这厮弯弯眼眸笑如往常。心里有点小小的纠结，不管什么样的羁绊摆在眼前，对于君楚，他仿佛永远都能笑得像是与自己无关。
　　“楚，你，不说点什么啊。”齐三少小小声地说着，戳戳君楚的胳膊。后者眨巴眨巴眼，“哦”了一声，对着街道两旁牌楼窗口前团扇遮脸，平日里含羞带怯今天格外如狼似虎的小美女们一挥小手，笑得史无前例地灿烂，那小眼神儿忒地电力十足，“麻烦大家来送锦茗和我，时候不早了，姐姐们都早些回家吧！路上小心啊~”
　　“公子路上也要小心啊！”交通阻塞源头一半退散。
　　侧后方跟进的随影那匹黑亮的座骑似乎趔趄了一下。
　　夜子恒抽抽着嘴角看着君楚带着可令其背景（很显然这背景囊括了百余名飞云骑齐锦茗随影甚至自己……囧rz）黯然失色的笑容三言两语将明显执意送行的乡亲父老打发殆尽，并极其自然地差遣其麾下几名飞云骑兵收拾了推脱不掉的赠礼，更囧的是那几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真真的服帖异常，心底对齐锦茗所描述的这个小师弟（美貌效果之下）的惊人“号召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君楚不断地回应着周边的殷殷之语，待乡亲们渐渐散尽，撩起袖子呼扇几下，“可以走了吧师兄？”
　　“……嗯。”
　　县境外十里长亭渐近，随影眯眼看了会儿，催马上前，“王爷，我去看看。”
　　齐锦茗靠近君楚，“那个好像是流水和李捕头他们吧。”
　　君楚扶额，“昨天那饭果然还是白吃了。”
　　离长亭尚远，流水已经跑出来直奔到马下，“君少，我想好了，我还是和你走！”
　　一言方出，紧随其后赶到的李顺同学瞬间急红了眼，“流水！”
　　君楚微一皱眉，俯首认真道：“你想好了？”
　　流水怔了下，君楚又道：“入京之后局势多不由我控制，若能得圣上赏识自不必说，只怕细枝末节惹怒天颜，我怎么舍得流水姐与我一起投身这不明前景的宦海仕途。”
　　“我……”
　　“再说如今你与李大哥终成正果，若你跟我上京，李大哥不得调令如何同去？若因我拆散一对有情人，君楚此后有何颜面见你？”
　　“这……”
　　“李大哥真心相待这许久，流水你忍心将他一人抛在平谷么？”
　　“啊……”
　　平日老实非常的李顺面对未婚妻即将弃己而去的危急情形终于放出了君楚亲传——所谓“吃定你”必杀第一技，伸手僵硬地捏住少女袖角一寸，“流水……”
　　与身后流水等人挥别后终于上路，君楚松了口气的同时暗暗发誓再也不教既不美型也不少年更不正太性格又老实的雄性生物撒娇了……O_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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