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豪门生存指南

　　江允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个习惯。

　　那就是吴玉兰在家的时候，就躲起来，尽量不要和她碰面。

　　吴玉兰嫁给江淮的第一天，江允就不敢和她对视。

　　她直勾勾的视线，总让他感到不舒服。

　　吴玉兰察觉到了江允的不适，但她不是就此移开视线，而是经常阴恻恻地笑。

　　那时候江允的祖父还健在，江淮还只是公司的总经理，工作不太忙，但也有加班出差的时候。

　　趁着江淮不在家，吴玉兰深夜来到江允的房间，给他讲睡前故事。

　　江允把身体努力向后缩，本能想离她远一点：“母亲，我不用听睡前故事，我能睡着。”

　　吴玉兰像是听不见他说话：“小青蛙跳到井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他想爬上去，可是井壁太滑了，他被困在了井里......”

　　她满脸柔情：“妈妈搂着你睡觉，别害怕。”

　　白天，她又把他抱在怀里喂饭。

　　江允坐在继母的怀里，身体绷得笔直，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每一个细胞都被吴玉兰身上呛人的香水味渗透。

　　他快窒息了。

　　她的体温很高，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舒服，”江允平静地表达感受，“我想自己吃饭。”

　　吴玉兰把叉子上的土豆泥均匀地抹在江允的嘴唇上。

　　“小允乖，你是妈妈的好儿子，知道吗？”她贴近他耳边说。

　　江允盼着父亲赶紧回家。

　　过了煎熬的一个周，他激动地扑到父亲身上。

　　江淮眼底有一片深深的黑眼圈，只是不耐烦地瞥了眼江允，就把他一把推开。

　　一句冷冰冰的“小允，别闹”，让江允隐隐意识到，他成了被困在了井里的青蛙。

　　可他还是能逮住江淮不出差的机会。

　　“爸，我不喜欢妈妈，她老是挨我特别近，还抱着我吃饭睡觉。”

　　江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母亲跟你亲昵也不行？你这孩子，太敏感了。”

　　江允觉得父亲的话一定是对的，是他太敏感了而已。

　　于是吴玉兰再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他就没那么激动了，只把这当做是母亲对他的爱抚。

　　转眼间，吴玉兰亲昵了江允整整一年。

　　第二年，她怀孕了。

　　吴玉兰带江允进自己卧室，掀开裙子叫他听一听弟弟的声音。

　　江允缩在墙角不敢动。

　　吴玉兰命令他走过去，用手摸自己光滑圆滚的肚皮。

　　他忍着极大的不适感，只能照做。

　　后来弟弟江勖聪出生了。

　　江淮或许是有了第一次当父亲的经验，从弟弟出生就报了各类早教课程，时刻关心弟弟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对比之下，江允内心瞬间升腾一股强烈的愤怒。

　　“李叔，父亲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对弟弟却那么好？”

　　李明远摸着他的头：“大少爷，别多想，老爷就是不会表达，其实他很爱您的。”

　　江允淡淡道：“如果他爱我，我应该能感受到，可我没有。”

　　李明远的沉默让他的心悄悄碎了。

　　“我是你的亲儿子吗？”他不甘心，跑去问江淮。

　　江淮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当然是了，发神经啊你。”

　　“吴玉兰是我亲妈吗？”他又追问道。

　　这一次，江淮转过头，沉默了。

　　“我是私生子，对吧？”江允无力地沉下肩膀。

　　“就算是，又怎样？你还是江家大少爷。”江淮不耐烦道。

　　江允就这样沉默忍受了几年，终于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他在镜子前穿上学校的制服，骄傲地抬起下巴，头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

　　吴玉兰不知何时推门进来。

　　“小允，”她看到他身上的幼稚西装，显得十分惊喜，“你都长这么大啦！我儿子穿制服可太帅了！”

　　江允看着她，只是冷冷地应声“嗯。”

　　吴玉兰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就牵起他的手。

　　“走，跟妈妈去个地方。”

　　江允皱着眉头道：“我不去试镜，我不演戏。”

　　他奋力抵抗那只手的力气，但还是踉跄地往前挪动。

　　“不试镜不试镜，你放心。”吴玉兰低声笑道，“妈妈知道你不想去，不会逼你的...不过，就我们家小允这个颜值，去了肯定碾压一大帮！”

　　江允听到不试镜，才放松下来。

　　吴玉兰给他戴上眼罩，扶着他下楼，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感觉自己到了一楼，但是还没结束，

　　他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气，吴玉兰仍在拉着他下楼，负一楼，负二楼。

　　“母亲？”他心底发虚，没忍住，颤抖叫道。

　　“诶，我在扶着你呢，别怕小允。”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丝丝狡黠。

　　他从没来过负二楼。

　　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

　　推开一扇门，吴玉兰让他走进去。

　　随后，地面突然变成软的。

　　是地毯。

　　江允在椅子上等待，良久，终于被摘去了眼罩。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无比的烛光，房间里堆放着各种杂物，他看到了江勖聪扔掉不要的钢琴。

　　钢琴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摆放在角落中，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

　　吴玉兰说，她安装了隔音棉，江淮也不在家，就算他用力喊，也不会有人听到。

　　她说，只要按照她说的做，江允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剧烈的愤怒和羞耻充斥江允的脑海。

　　吴玉兰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事，那些事他一辈子也不愿回想。

　　他浴缸里死死扎猛子，捶打自己的脑袋。

　　身体不知道哪里磨破了，眼泪和鲜血混在玫瑰花水中，混乱不清，纠缠不休。

　　他口中灌了好多水，几乎要呛死在里面。

　　他一个猛抬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眼里就覆盖上了永不消散的阴霾。

　　-
　　他原本已经不再期盼江淮回来，可经过了那一天，他又开始无比渴望江淮的身影出现在家中。

　　江淮依然不太喜欢他。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希望爸爸能保护他。

　　“爸爸......”江允半天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吴...妈妈把我......”

　　“老公——你快来看看，小聪会走路了！”吴玉兰说声音从婴儿房穿透到客厅。

　　“我来了！”提到江勖聪，他眼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小允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对江允甩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

　　“......”

　　江允突然闭上了嘴，长久地望着江淮的背影，看着他的父亲走进婴儿房，关上房门。

　　那扇门他从没打开过，也从没进去过。

　　-
　　贵族小学有很多课程，用于培养爱好。

　　江允报了很多，散打跆拳道攀岩。

　　虽然他想报音乐相关的课。

　　但课表已经满了。

　　他只得发了疯地练。

　　保护自己的本能在角落里肆意疯长。

　　吴玉兰总能找到江淮不在的时候，把其他人打发走。

　　他剧烈地反抗，成功甩了吴玉兰几个巴掌，把她踢出房间。

　　吴玉兰消停了一段时间，突然说要雇保镖。

　　于是他又打不过了。

　　他只能躲、只能跑。

　　离开江家。

　　吴玉兰以不安全为理由，拒绝为他办住宿。

　　江淮不管事，他只能另寻地方。

　　他住在朋友方别家，方别十分照顾他，那段时间每天都很踏实。

　　可是没过多久，方别的父母回到家，经吴玉兰要求，把江允送回了江家。

　　江淮十分生气，罚他关禁闭。

　　他没什么表情，只说关禁闭可以，多加几个门锁，最好把他永远一个人关起来。

　　夜里，吴玉兰打开了他房间的门锁。

　　时隔几个月，他又来到了那个恶心的负二楼。

　　他对自己要求苛刻到极致，小小年纪就能保护自己免受坏人的欺负。

　　方别因为胖，曾经被高年级学生霸凌，他能一个人撂倒对方五个人。

　　可是家里的坏人，他却无法应对。

　　那间屋子一直在他心底，将他困住。

　　夜里，他趁着别人都在睡觉，直接从窗户翻下楼。

　　好在二楼不高，他只是摔破了皮，没有大碍。

　　由于之前和一些小混混打交道，网吧老板和他脸熟，见他过来，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

　　江允心里知道，老板并不喜欢小混混。

　　他虽然头发乱糟糟，浑身脏兮兮的，老板也见怪不怪。

　　“开个机子！”老板刚喊，便被江允制止了。

　　“老板，我不开机子......”他低垂着眼睛。

　　张老板扬起眉毛，“怎么了？”

　　“我被家里人打了...没地方去，能不能住在这......”他目光窘迫，眼里流转着委屈的泪光，“不过我现在没有钱，我可以在这里打工吗？”

　　“可是，你还在上学吧？”张老板皱起眉头。

　　江允沉默片刻，默默转身准备走人。

　　“等等。”

　　江允脚步一顿。

　　张老板打量他片刻，叹了口气，“这样吧，帅小伙，你在我这打工，帮客人开电脑泡面，我给你个住处。”

　　江允呆愣地望着他，刚巧这时进来一个客人，他瞬间转过身，对他说：“开机子吗老板，我去开！”

　　那顾客挠挠头，“嗯，开的。”

　　江允抿唇，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张老板一直打量着这个男孩，瞥见了他眼眸中星星点点的泪光，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小孩子啊，父母如果不爱、不教，只能去当混混......”他点了根烟，小声道。

　　江允雀跃的脚步突然顿住，微微侧身，便跑去开机子，什么也没说。

　　-
　　江允的学习成绩原本是名列前茅的，从很久之前，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后来几乎考零蛋了。

　　江淮接到了老师的电话，瞬间怒火中烧。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江允好像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立刻打去电话，怒道：“小兔崽子，你还不赶紧给我回家，你那个成绩怎么考的，猪吗，我看你是废了......”

　　吴玉兰也打来电话，“小允，你是不是生你爸爸的气了，快回来吧，妈还在家等你呢，你再不回来就没有零花钱了......”

　　另一头，江允把手机扔到柜台后面，任他们说，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江允十三岁。

　　终于，在江淮强烈的辱骂之下，江允担心他找到网吧来，才匆匆回家一趟。

　　“看看小聪的成绩，再看看你！”

　　“可不嘛，都初中了，还天天夜不归宿，也不知道去哪鬼混了。”吴玉兰尖酸道。

　　江允一言不发，对着他们俩竖了个中指。

　　江淮更是怒极，瞪起眼睛，“我今天非给你腿打断！”

　　李明远飞快冲上来拦住江淮，“老爷！”

　　“你拦我干什么？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再不教育反了天了！”江淮使劲推他，却推不开。

　　“李叔，别拦着他。”江允的声音微微沙哑，不带一丝温度，“让他打死我。”

　　江淮一愣，火气蹭蹭往上冒，“你！”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江允冷冷瞪了父亲一眼，盘腿坐在地上。

　　他闭上双眼，满脸的无所谓。

　　“大少爷......”李明远喉头有些哽咽。

　　江允轻轻摇头。

　　江淮气极，用手指着江允的鼻子，“你，气死我算了！江允，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你今后爱怎么地怎么地，我再也不管你了！”

　　江允依旧闭着眼，语气淡淡的，“你管过吗？”

　　江淮叹了一口气，“小允，你不知道，我心底是在乎你的，只是这些年忙得疏于照顾你。”

　　听到对方的语气软下来，江允皱起了眉头，微微诧异地睁开眼，用陌生的眼神看着父亲。

　　江淮眼里泛着泪光，好像要哭了。

　　江允突然心脏一颤。

　　难道，江淮其实是在乎自己的，只是他把他想坏了......

　　他沉默良久，随后直视着江淮的眼睛，小声开口：“爸，我......”

　　那声“爸”刚叫出口，江允极其细致地捕捉到，江淮脸上闪过一丝菜色，嘴角细微地抽动。

　　他瞬间住了嘴。

　　“爸！”江勖聪正巧在这时大声叫唤。

　　江淮的目光立刻被吸引，擦了把眼泪。

　　“我考了第一呢爸爸！”江勖聪惊喜道。

　　江淮立刻破涕为笑，“真的，我就知道我的小聪厉害！”

　　他看了江允一眼，便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走了。

　　这次，他的表情没一点不适，而充满了喜悦和满足。

　　江允坐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脸颊一瞬间烧红。

　　他突然“噗”地一声大笑出来，接着是一长串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视线模糊，豆大的泪珠从他左眼流出来，许多颗豆子连成串。

　　“小聪就是因为懂事才让爸爸喜欢的，你也学着懂事一点嘛。”吴玉兰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江允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抄起身旁的古董花瓶，冲着江淮的背影走去。

　　“少爷！”李明远赶忙冲过来抱住他，“别犯傻别犯傻！”

　　江允紧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股铁锈味。

　　他轻轻推开李叔，把古董花瓶猛地摔碎。

　　江淮一愣，刚要过来拦他，他却一个转身，跑出大门。

　　李明远刚要追，江淮立刻怒道：“不要追他！我以后再也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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