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至死方休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从窗帘缝隙钻进来，吹动床头那盏暖黄的小夜灯，光影在墙壁上晃出细碎的斑驳。宋晓澜刚洗漱完，躺上床时，身侧的人立刻往床沿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兽，脊背绷得笔直。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想将她揽进怀里——这是他们这一年来最熟悉的姿势，他以为温热的怀抱能驱散她眼底的阴翳，却没想到，指尖刚触到她的肩头，就被苏青禾猛地推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一丝温度，眼睛睁着，却空洞得吓人，泪水顺着眼尾无声滑落，浸湿了枕巾，“宋晓澜，你别碰我。” 宋晓澜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呼吸一滞。这一年来，苏青禾的状态时好时坏，起初还能勉强笑着回应他的温柔，可从三个月前开始，她就越来越沉默，每天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床上，要么睁着眼睛发呆，要么抱着膝盖哭，夜里常常惊醒，喊着“血”“别过来”。他带她看过心理医生，开了药，可她要么偷偷把药扔掉，要么吃了就吐，说“吃了也没用，那些画面还在”。他辞掉了需要出差的工作，每天陪着她，给她做她以前爱吃的菜，带她去曾经去过的公园，一遍一遍跟她说“都过去了，有我在，我永远爱你”，可她眼里的光，还是一点点熄灭了。 “青禾，我知道你难受，”宋晓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慢慢收回手，却不敢离她太远，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我们再去看医生好不好？换个医院，换个医生，总会好起来的。” “不好。”苏青禾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好不了了，宋晓澜，我好不了了。那些画面每天都在我脑子里转，他的血，荒野的风，还有我当时的样子……太可怕了，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不是你的错。”宋晓澜急得眼眶发红，他想抱抱她，又怕刺激到她，只能坐在床边，声音温柔得近乎哀求，“是沈灼言逼你的，是陈虎害的，你只是太害怕了才会做错事。你已经付出代价了，青禾，放过自己好不好？” “放过自己？”苏青禾放下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和自我厌恶，“我怎么放过自己？我亲手把他埋在那么冷的地方，我见过他的眼睛，他死不瞑目。我每天都梦到他来找我，他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对他，我回答不出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低落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不想要活着了，宋晓澜。活着太痛苦了，每一天都像在地狱里。我想睡觉，想一直睡下去，再也不用醒过来，再也不用看到这些可怕的画面，再也不用面对任何人。” 宋晓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别这么说，青禾，你还有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去海边，去看极光，去做你以前想做的所有事。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我不想要了。”苏青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眼神决绝得让宋晓澜心慌，“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海边，极光，婚礼，未来……都不要了。宋晓澜，我也不想要你了。” “你说什么？”宋晓澜的声音瞬间沙哑，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青禾，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想要你了。”苏青禾避开他的目光，盯着床板，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像刀子一样扎在宋晓澜心上，“你很好，你对我很好，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双手沾过血的人，我是个罪人，我不该拖累你。你走吧，找个干净的、清白的女孩子，过你该过的生活，别再管我了。”我不走！”宋晓澜猛地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哪怕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也不肯松手，“我不会走的！青禾，我说过要娶你，要陪你一辈子，我就不会食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苏青禾不再挣扎，只是趴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声里满是绝望和无助：“你为什么不走啊……你走了我就能安心地离开了……宋晓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撑不下去也得撑！”宋晓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的发顶，滚烫而苦涩，“我陪着你撑，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十年，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直到你愿意再看看这个世界，再看看我。” 他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的发顶，一遍一遍地说“我爱你”，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小夜灯的光忽明忽暗，就像苏青禾此刻摇摇欲坠的生命和他们岌岌可危的爱情。宋晓澜知道，前路会无比艰难，他不知道苏青禾能不能真的好起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坚持下去，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陪着她，守着她，直到她愿意重新拥抱这个世界，重新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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