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破尘

作者:家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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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ECHANGLI


      天光从刑部大堂高阔的窗棂间斜射进来,惨白刺眼,将地面切割成一块块明亮与幽暗交织的几何图案。
      江雪衣踏出那扇沉重的大门,踏入这片光亮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蔓延,冻僵了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凝成了冰。
      门外等待的人群嗡地一阵骚动,无数道目光——探究的、震惊的、鄙夷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如同密集的箭矢,钉在他身上。
      他恍若未觉,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沿着长长的、空旷的甬道,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绯色的官袍在惨白的光线下,红得像凝固的血,沉甸甸地压着,几乎要将他压垮。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父亲那声凄厉绝望的嚎叫,和镣铐拖过地面的刺耳声响,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逆子……你手上沾着血……永世不得超生……”
      那声音如跗骨之蛆,钻进骨髓,啃噬着每一寸神经。胃里翻搅得厉害,喉咙发紧,一股腥甜涌了上来,被他死死压了下去。掌心被指甲掐破的地方,传来细密的刺痛,是此刻唯一真实的感觉。
      “江大人……”有人似乎想上前搭话,被他空洞的目光一扫,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噤了声。
      他走过人群,走过那些窃窃私语和复杂目光,走过洒满晨光的石板路,走过巍峨的宫门。守门的禁军侍卫看着他,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或疏离。他目不斜视,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只是凭着本能,走向那个暂时的、冰冷的囚笼——都察院值房。
      值房的小院门开着,苏月见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他回来,眼圈一红,急步迎上:“公子!”
      江雪衣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她,径直走进屋内,反手合上门,将所有的光、声音、目光,都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终于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苏月见慌忙倒水,却被他抬手制止。他咳得浑身颤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最后归于死灰。
      咳声渐歇,他喘息着,抬手抹去嘴角一丝腥甜。指尖冰凉,沾着暗红色的血丝。
      “公子!”苏月见声音哽咽,跪坐在他身边,想扶他,又不敢碰触。
      “无妨。”江雪衣闭了闭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出去。守在外面,任何人……不见。”
      苏月见嘴唇翕动,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他靠在门上,仰起头,望着房梁上模糊的阴影。眼前不断闪现着公堂上的画面:父亲癫狂的嘶吼,怨毒的眼神,喷出的黑血,以及最后那空洞死寂的、瞪向穹顶的眼。还有谢长离平静无波的脸,伸过来的、冰冷的手。
      “江御史,律法已明,真相已白。你,可以起来了。”
      那声音,冷静,疏离,公事公办。没有安慰,没有怜悯,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他只是完成了一枚棋子的使命,走完了该走的一步。
      是啊,棋子。从始至终,他都只是谢长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枚锋利、好用,用完便可丢弃的棋子。谢长离要的是扳倒江崇,为谢家翻案。而他,恰好是那把最合适的刀。什么合作,什么互利,什么“拭目以待”……不过是哄骗他心甘情愿赴死的甜言蜜语。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疼,比咳血更甚,比父亲的诅咒更甚。是了,是背叛。被利用的背叛,被当作工具的背叛,以及……对自己亲手将生父推入绝境的、更深切的背叛。两种背叛交织,拧成一根带刺的藤蔓,将他心脏死死缠住,越收越紧,鲜血淋漓。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是被自己掐出的、纵横交错的伤口,血迹已干涸发黑,狰狞可怖。这双手,执过笔,写过锦绣文章,弹劾过贪官污吏,如今……沾满了生父的血。哪怕这血,是为公义,为律法,为枉死者,可终究,是血。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干涩破碎,在空寂的屋里回荡,带着无尽的荒凉与自嘲。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
      江雪衣没有动。
      叩门声又响了一次,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耐心。然后是苏月见压得极低的声音:“公子,是……靖安侯府的人。”
      江雪衣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中一片空茫,没有任何情绪。他撑着门板,慢慢站起身,膝盖传来刺骨的酸痛。他走到桌边坐下,提起冰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进来。”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更哑,更沉。
      门被推开一条缝,沈清秋闪身而入,反手关上门。他依旧是那身黑衣,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他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食盒,和一个青布包袱。
      “江大人。”沈清秋躬身行礼,将食盒和包袱放在桌上,“侯爷让属下送来些吃食和伤药。侯爷说,大人今日劳神,需好生将养。”
      江雪衣目光扫过食盒和包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沈清秋也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封着的细绢,双手奉上:“另外,这是侯爷让转交给大人的。说是……今日朝会后,几位大人的奏章副本,以及……宫里传来的消息。”
      江雪衣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接过。火漆完好,印鉴是谢长离的私章。他拆开,展开细绢。上面是谢长离那凌厉洒脱的字迹,内容简洁扼要:
      “巳时三刻,陛下于养心殿召见内阁及三法司、宗□□主官。杜文渊、周正、陈明远、萧谨联名上奏,附议弹劾,请旨严惩江崇,以正国法。陛下震怒,掷奏于地,未置可否。午时,淑贵妃闯宫哭诉,被皇后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拦回,禁足长春宫,无旨不得出。申时,陛下独召谢长离入对,密谈两刻。内容不详。酉时初,内阁拟旨:江崇革去一切官职、爵位,交三法司、宗□□严审定罪,家产抄没,亲族暂押,待审定发落。江雪衣……停职留任,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
      停职留任,闭门思过。
      八个字,轻描淡写,却已定下了他未来的命运。一个“弑父”的御史,哪怕有功,也再难见容于朝堂。陛下没有立刻将他下狱问罪,已是格外开恩,或许,也是看在他“大义灭亲”、举证有功的份上。但这“思过”要到何时?无人知晓。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或许……就是一生。
      江雪衣看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久到目光都有些涣散。然后,他慢慢将细绢卷起,放在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绢布,迅速蔓延,化作一小簇跳跃的火焰,最后在他指尖化为灰烬,飘落。
      “有劳沈护卫。”他抬眸,看向沈清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替我多谢侯爷。”
      沈清秋看着他被火苗烫得微红的指尖,又看了看他空洞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这位江大人,怕是心死了大半了。
      “侯爷还有一句话,让属下转告大人。”沈清秋低声道。
      江雪衣静静看着他,等待。
      “侯爷说,‘棋局才刚开始,弃子,未必是死子。待着,未必是绝路。’”
      江雪衣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弃子?待着?谢长离是在提醒他,还是在……警告他?他如今,可不就是一枚即将被抛弃的棋子?而“待着”,是让他忍耐,等待时机?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沈护卫请回吧。此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沈清秋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抱拳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食盒里隐约飘出的食物香气,和包袱里淡淡的药草味,提醒着刚才有人来过。
      江雪衣没有去看那些东西。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深秋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枯叶腐烂的气息。院中那棵老槐树,叶子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无数只绝望的手。
      他望着那棵树,看了许久。然后,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断裂的羊脂玉佩。冰冷的玉石贴着掌心,那暗沉的血迹,仿佛还带着叔父临终前的温度与不甘。
      “叔父……”他无声地唤了一句,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尖锐的断口硌得生疼。这点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谢长离说得对。棋局才刚开始。江崇倒台,只是拔除了盘踞朝堂最大的毒瘤。但江党根系深广,淑贵妃仍在宫中,兵部、地方上那些依附江崇的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或许会反扑,或许会隐匿,或许会寻找新的靠山。而陛下……陛下今日的态度暧昧,掷奏于地,独召谢长离,都透着不寻常。
      还有谢长离自己。他隐忍十二年,布下这天罗地网,真的只是为了扳倒江崇,为父翻案?他手中还握着多少底牌?下一步,他又要针对谁?自己这枚“弃子”,在他接下来的棋局中,又会被摆在何处?
      而他自己呢?停职思过,形同软禁。昔日门庭若市的江府,如今已成囚笼。母亲、幼妹尚在府中,不知惊恐成何等模样。昔日同僚、友人,此刻怕是避之唯恐不及。从今往后,他便是这京城之中,最大的笑话,最孤绝的独夫。
      前路茫茫,杀机四伏。
      可他,已无路可退。
      掌心传来更尖锐的刺痛,是玉佩断裂的棱角刺破了皮肉。温热的液体渗出,与冰冷玉石上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再缓缓吐出。再睁开时,眼中那片空洞的荒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的清明。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向前走吧。
      走到黑,走到尽头,走到……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至少,叔父的血,没有白流。至少,那些枉死的将士,得以瞑目。至少,这朗朗乾坤,少了一个巨蠹。
      至于他自己……江雪衣低头,看着掌心混杂的鲜血,嘴角极淡、极冷地勾了一下。
      罪孽加身,万死难赎。那便,带着这身罪孽,走下去吧。
      直到,再也走不动的那一天。
      夜色深沉,靖安侯府书房。
      烛火通明,将谢长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他面前摊开着数份密报,来自各地眼线。江崇倒台,引发的震荡远超预期。江南盐商惶惶不可终日,暗中串联,试图转移资产;兵部几位侍郎称病不出;与江崇过往密切的几位封疆大吏,也纷纷上表自辩,撇清关系。朝中更是暗流汹涌,有人弹冠相庆,有人兔死狐悲,更有人暗中投递名帖,试图向这位新崛起的靖安侯靠拢。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自古皆然。
      谢长离一份份看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他将密报扔在一边,拿起手边另一封密信。信是燕惊寒亲笔所书,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
      “江南事毕,白敬轩已‘病故’,其子携半数家产潜逃出海,追之不及。盐税亏空账册已毁大半,余下线索指向宫中。淑妃处,恐有异动。风雨楼价码,侯爷当知。”
      谢长离指尖在“淑妃处,恐有异动”几字上轻轻敲了敲,眸色转深。白敬轩一死,盐税这条线又断了一截。至于淑贵妃……他那个好姑母,怕是坐不住了。江崇倒台,她在宫中最大的倚仗已失,皇后又趁机发难,她若不铤而走险,反倒奇怪。
      至于风雨楼的价码……
      他嗤笑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火苗窜起,吞噬了字迹,也映亮他眼底冰冷的算计。燕惊寒要的,无非是当年那桩旧案中,涉及某位皇室宗亲的把柄。可以给,但不能白给。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侯爷。”沈清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说。”谢长离未抬头。
      “江府已查封完毕,一应财物造册入库。江崇妻女及一应仆役,暂圈禁府中,由内廷侍卫看守。江雪衣之母柳氏惊悸过度,一度昏厥,已请太医诊治,暂无大碍。其妹江雪柔,哭闹不休,已被嬷嬷看管。”沈清秋禀报道,顿了顿,又道,“我们的人暗中查看了江崇书房密室,发现一些往来书信,涉及几位皇子及后宫……已按侯爷吩咐,未动分毫,原样封存。”
      涉及皇子与后宫……谢长离眼中寒光一闪。江崇果然留了后手。这些信,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用得好,可制衡多方;用不好,便是滔天大祸。
      “知道了。东西看好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谢长离淡淡道,“江崇在狱中如何?”
      “回侯爷,入狱后便一直昏迷,太医说是急怒攻心,痰迷心窍,加之旧疾复发,情况……不妙。用了几次针,灌了参汤,方才醒转一次,只是目光呆滞,口不能言,似有中风之兆。狱医说,即便救回,恐怕也……废了。”沈清秋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废了?谢长离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好,省得他再费心思。一个废了的江崇,比一个死了的江崇,有时更有用。至少,能让某些人,寝食难安。
      “看紧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任何人接近。”他吩咐道,随即话锋一转,“江雪衣呢?”
      沈清秋沉默了一下,才道:“回值房后便闭门不出,送去的饭食药物,原样放在门口,未曾动过。苏月见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属下远远看过一眼,他……一直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几个时辰,一动未动。”
      谢长离把玩扳指的动作微微一顿。几个时辰,一动不动?是心如死灰,还是在谋划什么?
      他眼前浮现出今日公堂上,江雪衣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空洞,麻木,仿佛所有生机都已燃尽。还有他伸手拉他起来时,指尖触碰到的、冰凉的、微微颤抖的触感。
      “棋子……”谢长离低语,不知是在说江雪衣,还是在说自己。
      这盘棋,他布局十二年,落子无悔。江雪衣是他选中最锋利也最不可控的一枚棋子。如今,这枚棋子完成了使命,却也濒临崩毁。是弃是留?
      若在以往,一枚失去了利用价值、且可能反噬的棋子,最好的处置方式便是丢弃,或者……毁掉。
      可为何,想到要丢弃这枚棋子,心头竟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滞涩?
      是因为他那双酷似江枫眠、却比江枫眠更决绝清冷的眼睛?还是因为他在金殿之上,说出“臣弹劾首辅江崇,臣之父”时,那挺直如松、却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的背影?抑或是……他在公堂之上,最后那番“忠孝两难,唯以国法为纲”的陈词,那叩首时,额间触及地砖的、沉重而绝望的声响?
      谢长离揉了揉眉心,挥去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妇人之仁,最是要不得。江雪衣是江崇的儿子,血脉相连,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今日他能“大义灭亲”,来日,若利益相悖,他是否也能毫不犹豫地调转刀锋,指向自己?
      不可不防。
      “继续盯着。”他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另外,让太医院那边‘精心’照料着,别让他真的死了。陛下留着他,还有用。”
      “是。”沈清秋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侯爷,还有一事。我们在江府的眼线回报,抄家时,在江崇书房暗格中,发现了一本私密账册,记录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往来。其中涉及几位藩王,以及……已故的瑞王。”
      瑞王?谢长离眸光骤然一凝。瑞王萧玦,先帝幼弟,当今陛下的皇叔,十二年前因“谋逆”被赐死,满门抄斩。案子是江崇一手经办,铁证如山。难道……
      “账册在何处?”他声音沉了下去。
      “已秘送过来,在此。”沈清秋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以火漆密封的册子,双手奉上。
      谢长离接过,迅速拆开翻阅。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账册记录了一些隐秘的银钱往来,时间跨度长达十年,数额巨大,经手人隐秘,最终流向几个看似毫不相干、实则与当年瑞王案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与地方。其中几笔,甚至指向了宫中几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以及……淑贵妃的娘家。
      若此账册为真,那当年瑞王“谋逆”案,恐怕另有隐情。而江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绝不仅仅是“查案有功”那么简单。他很可能借此案,铲除异己,编织了一张更大的网,将更多人绑在了他的船上。
      难怪陛下今日态度暧昧。难怪淑贵妃狗急跳墙。难怪江崇倒台,会引发如此大的震荡。这不仅仅是一个首辅的倒台,更是牵扯到皇室秘辛、皇子争斗、后宫前朝的巨大漩涡!
      江崇这只老狐狸,果然留了后手。这本账册,就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他若活着,凭此可要挟多方;他若死了,这账册流落出去,便是惊天巨浪,不知要淹没多少人。
      谢长离合上账册,指尖微微用力。账册粗糙的封皮,硌得指腹生疼。
      “此事还有谁知?”他问,声音里透出一丝寒意。
      “除侯爷与属下,以及取账册的两人,再无旁人知晓。那两人是死士,已处理干净。”沈清秋低声道。
      谢长离点点头,将账册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
      “瑞王案……”他低声自语,眸中幽光闪烁,“江崇,你真是死而不僵啊。”
      烧掉账册,不等于事情结束。相反,这意味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江雪衣……他是否知晓这本账册的存在?江崇是否曾向他透露过什么?若他知晓,那他对瑞王案,对陛下,对谢家当年被牵连的真相,又知道多少?
      谢长离忽然觉得,江雪衣这枚棋子,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也,更危险。
      “江雪衣那边,再加派一倍人手。”他忽然道,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要知道,他每时每刻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还有,江府那边,尤其是柳氏和江雪柔,也给我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沈清秋心头一凛,侯爷这是要将江雪衣彻底置于掌控之下。看来,这位江御史,在侯爷的棋局中,尚未到退场之时。
      “另外,”谢长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寒风卷起他未束的长发,拂过冷峻的侧脸,“给燕惊寒回信。他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但他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侯爷请吩咐。”
      “查清楚,当年瑞王案中,除了江崇,还有谁伸了手。尤其是……宫里。”谢长离转身,眸光在烛火下,幽深如寒潭,“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了这一切。价钱,随他开。”
      沈清秋躬身:“属下明白。”
      谢长离挥挥手,沈清秋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谢长离独自站在窗前,任寒风灌入,吹动衣袍猎猎作响。
      江崇倒了,但游戏,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中盘。
      而江雪衣……他想起那人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空洞死寂的眼。
      你会是一把更锋利的刀,还是一道更致命的伤?
      谢长离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冰冷而莫测。
      “江雪衣,别让本侯失望啊。”他低语,声音消散在呼啸的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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