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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阂
白雅珍接受了他这个漏洞百出的解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语气里带着关怀，“生病了啊，那肯定很难受吧。不过，那你妈妈那么担心你，一定也跟着担忧难过。”
他的难受是真的，可是母亲根本一点也不担心他啊。女仆辞职以后，再也没有招新的女仆，每天吃饭都是叫外卖。
如果他没有按时吃饭，黄智善也不会去叫他，而是把剩下的饭菜也一起扔了。
可尹俊瑞只能扯出一个更苦涩的笑容，低声应和：“是啊，她也很难受。不过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不用担心我。”
两个人沉默下来，尹俊瑞很明显的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还在搜肠刮肚的寻找话题。
“对了，”白雅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很自然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学？在哪个学校？我们还能一起约周末出去玩。”
“我不在外面上学，都是有专门的家庭教师辅导。”
“你不想去学校吗？学校很好的，可以和很多的同学玩……”
去外面的学校上学？尹俊瑞听着白雅珍的描述有些心动了，他可以从这个压抑的家里面逃离出去。
但尹俊瑞习惯性地退缩了，眉头蹙起，有些畏难：“我也想去学校，但是妈妈她大概不会同意的。她总觉得外面不安全，我需要在家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都没试着跟她争取过，怎么知道她一定不同意呢？”白雅珍鼓励他，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写作业了。”白雅珍礼貌的告别，“真希望能够在这座别墅外面见到你。”
尹俊瑞挥手送别，他也希望能够在别墅外面见到白雅珍，就算他们以后会吵架，他也能知道去哪里找白雅珍。
而不是只能每天等在别墅里面，盼望着白雅珍的到来。这时候尹俊瑞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忘了问白雅珍家住在哪里。
周四下午，家庭教师离开后，家里异常安静。尹俊瑞发现母亲黄智善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甚至难得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一本时尚杂志。
就是现在。
尹俊瑞深吸一口气，攥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那上面，是他花了大半夜时间，搜肠刮肚想出来的所有应该去外面学校上学的理由。
社交能力的培养，适应集体生活，更全面的教育环境，开阔眼界，为未来考大学做准备……一条条，清晰工整。
他走到母亲面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冰凉的汗。
“妈妈，”他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黄智善从杂志上抬起眼，心情不错所以对尹俊瑞也是和善：“什么事？”
尹俊瑞将手里的纸递过去，强迫自己直视母亲的眼睛：“我想去外面的学校上学，这是我……我的一些想法。”
他做好了被断然拒绝，甚至被斥责不懂事，辜负母亲苦心的准备。
他甚至暗下决心，如果母亲坚决不同意，他就打电话给爷爷。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想要反抗母亲的安排，为此，他不惜搬出爷爷。
明知道这样会让母亲很伤心，他还是不得不做。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来临。
黄智善接过那张纸，目光在上面一扫而过，尹俊瑞怀疑她都没有认真看。
黄智善放下了那张纸，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脸上。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你想去那就去吧。”
尹俊瑞愣住了，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意了？就这么同意了？没有疾言厉色，没有眼泪控诉，没有长篇大论的请家庭教师都是为了他好？
“真的吗，妈妈？”他嗓音干哑，忍不住要再次确认。
“嗯。”黄智善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杂志翻动了起来，“我会去找你的爷爷，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好学校。”
狂喜没有如期而至。相反，空落落的茫然和难过，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尹俊瑞。
他站在那里，手里还捏着那张失去意义的纸，看着母亲沉浸在时尚杂志中，完全无视了旁边的他，就很难受。
为什么？明明想要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母亲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求最讨厌的爷爷，为什么得到的瞬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满足，反而是更深重的失落和难过？
尹俊瑞完全想不明白，他再怎么聪明，还不是摸不透自己的心。而他如果在白雅珍，白雅珍可以给出一个答案，很简单啊，尹俊瑞。
对你母亲黄智善而言，爱，就是通过控制来表达的。她把你关在家里，事无巨细的安排你的生活，监控你的呼吸，那不是束缚，那是她所能给出的爱的证明。
而你，早已在经年累月中习惯了这种表达方式，甚至对此产生了依赖。
你从她的控制中感受被需要，被重视，被深深爱着的安全感，即使那控制让你窒息，你也从中汲取着扭曲的养分，甘之如饴。
现在，她突然松开了手。对你来说，那感觉不像是获得了自由，更像是被抛下了。
就像一直紧紧缠绕着你的藤蔓忽然松开，你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轻松，而是失重。
你现在是不是在怀疑？她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我对她不再重要了？所以她才这么轻易地放手？
所以你才会难过。因为你潜意识里，从未真正想过要摆脱这份以控制为名的爱。
甚至在未来，明明那么讨厌你的母亲，你仍然会为她奉献你的肾脏，你的金钱，你的一切。
这样的你，哪里值得同情呢？
尹俊瑞当然听不到这番冷酷的剖析。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翻阅杂志的侧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隔阂横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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