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烬

　　青山宗后山，被关骨道人亲自划出一片禁地，作为吴姚、左延、于江三人稳固境界的闭关之所。说是闭关，其实更像是...休养。
　　经历过矿洞被掳、擂台搏杀、海螺湾断臂、北原冰窟、西山古墓、千瘴谷生死劫...如今终于有一段完整的时间，不需要战斗，不需要拼命，只需要安静地修炼，偶尔...耍一耍。
　　是的，耍一耍。
　　这大概是吴姚和左延这两个“木头脑子”修道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不务正业”。
　　吴姚的化神中期根基因月华精髓而异常扎实，但她需要适应暴涨的力量。每日清晨，她会在后山瀑布下练剑，月华剑在化神修为催动下，剑光如练，能轻易冻结百丈瀑布。偶尔剑光失控，会把整片树林冻成冰雕——这时候左延就会默默出现，用潮生剑的柔和剑气化解冰封，然后两人并肩坐在潭边，看着冰雕慢慢融化，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我小时候，最怕控制不好力量。”某日，吴姚忽然开口。她很少提起过去，但或许是劫后余生，或许是这难得的宁静让她放松了警惕:“纯阴体质觉醒时，不小心把整座院子冻住了。村里的小孩都说我是妖怪。”
　　左延侧头看她:“后来呢？”
　　“后来师尊路过，把我带回青山宗。”吴姚捡起一块石子，扔进潭中，“他说这不是诅咒，是天赋。只是需要学会控制。”
　　“你做得很好。”左延说。
　　吴姚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侧脸上，那张常年清冷的脸上，此刻竟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神色。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
　　左延也在适应力量。镇岳剑和潮生剑在化神修为催动下，威力倍增，但两剑的戾气与寒气也更难驾驭。他常常整夜整夜地练剑，试图将双剑的力量完美融合。有时练到力竭，吴姚会端来温好的灵茶，放在石桌上，然后默默坐在不远处陪他。
　　两人很少说话，但那种无声的陪伴，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心安。
　　于江的情况特殊些。他的化神初期是丹药堆出来的，根基虚浮，需要更多时间巩固。但他似乎看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算账、患得患失。每日除了必要的修炼，他最大的乐趣是...做饭。
　　没错，做饭。
　　“这株‘紫云参’三百年份，市价八十灵石，炖汤最补元气；这朵‘玉灵芝’二百五十年，市价一百二，切片清炒能固本培元...”于江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念叨，手里却麻利得很。生死间磨砺出的，不只是修为，还有对生活的另一种理解。
　　“以前总觉得，灵石最重要，修为最重要。”某日吃饭时，于江端上一锅香气四溢的灵药炖肉，忽然感慨，“现在觉得，能活着吃顿饭，也挺重要的。”
　　吴姚和左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触动。
　　几日后，三人开始互相切磋，不再是生死相搏，而是真正的切磋、印证、提高。
　　吴姚的月华剑法阴柔缥缈，专攻神魂与经脉；左延的双剑一厚重一灵动，攻防一体；于江虽根基不牢，但他擅长计算，总能找到最省力、最有效的应对方式。三人每天在演武场对战，从单挑到二对一，再到三人大混战。
　　最有趣的是某次三人混战，吴姚和左延默契配合，将于江逼到角落。于江眼看要输，忽然大喊:“停！我算过了，这招你们要是用出来，会破坏演武场东侧的防护阵法，维修费用至少三百灵石！”
　　吴姚和左延的剑势同时一滞。
　　于江趁机溜走，跑远了才回头喊:“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吴姚和左延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出声——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这样毫无负担地笑。
　　笑着笑着，两人忽然意识到彼此距离很近。吴姚能闻到左延身上清冽的冰雪气息，左延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空气突然安静，只有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
　　最后还是于江在远处喊:“喂！还打不打了！”才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无聊就御剑去百里外的凡人城镇逛集市，在东海边看日出，甚至偷偷溜进千琉宗的海螺湾，被瀚海真人逮个正着。
　　“三个化神修士，鬼鬼祟祟摸进我宗护山大阵，想干什么？”瀚海真人板着脸，但眼中藏着笑意。
　　于江挠头:“那个...听说贵宗的‘珍珠酿’是一绝...”
　　瀚海真人最终不仅没责罚，还亲自招待了他们。酒过三巡，这位曾经威严的炼虚大能，也露出了疲惫与沧桑。
　　“千山矿洞那边...关骨道兄的压力越来越大了。”瀚海真人放下酒杯，“他的手...快压不住了。”
　　三人沉默。
　　“所以这一个月，本座从不过问你们修炼得如何。”瀚海真人看着他们，“因为知道你们需要这段时间，不只是稳固修为，更是...喘口气。最后一战之后，也许就再也没有这样轻松的日子了。”
　　那晚，三人坐在海螺湾最高的礁石上，看潮起潮落。
　　“如果...如果这一战我们赢了。”于江忽然说，“你们想做什么？”
　　左延沉默良久，缓缓道:“我想回一趟家乡。我父母是凡人，应该已经不在了，但...想去看看。”
　　吴姚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左延第一次提起家人。
　　“我没什么想做的。”吴姚低头，“如果赢了...就继续修炼吧。”
　　“然后呢？”于江追问。
　　“然后...”吴姚顿了顿，声音很轻，“如果还有然后，就...一起修炼吧。”
　　她没看左延，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柔而坚定。
　　最后一天，关骨道人传讯召见。
　　三人收拾整齐，最后一次检查佩剑、丹药、符箓。走出闭关之所时，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青山宗层层叠叠的殿宇上，宁静祥和得如同这一切血腥都未发生过。
　　“走了。”左延说。
　　“嗯。”吴姚点头。
　　于江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
　　主殿内，气氛肃穆。
　　除了关骨道人，还有勉强能行动的紫烟真人和屠山真人。紫烟真人白发更多了，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屠山真人独臂持剑，虽修为止步炼虚，但战意不减当年。
　　此外，殿内还站着各宗残存的精锐——加起来不到百人，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后期。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眼神是一样的坚定。
　　关骨道人站在殿首，手背上的金色裂纹已经蔓延至脖颈，且裂纹深处黑气翻涌，显然红芍的侵蚀越来越重。但他站得笔直，声音依旧沉稳:
　　“一个月休整期已过。红芍的万魂幡即将炼成最后一重，届时她将拥有堪比大乘中期的战力。此战，已无可避。”
　　他看向殿中所有人:“本座只说三点。第一，此战目标——摧毁千山矿洞深处的魔窟主阵眼，斩杀红芍本尊。第二，此战没有退路，要么胜，要么死。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无论生死，你们都是此界的英雄。”
　　殿内无人说话，但每个人的手都握紧了武器。
　　关骨道人走下台阶，来到吴姚、左延、于江面前。他看了三人很久，最终只是拍了拍左延的肩膀，又对吴姚点了点头。
　　“你们三人，为先锋。”关骨道人说，“本座会率主力正面强攻，吸引万魂幡火力。你们伺机潜入魔窟最深处，找到阵眼核心——那枚由七处阵枢汇聚而成的‘七煞魔心’，摧毁它。”
　　“是！”三人齐声。
　　关骨道人转身，面向殿外。殿门缓缓打开，阳光涌进，照亮了他挺拔却已布满裂痕的背影。
　　“出发。”
　　百人队伍，御剑而起，化作道道流光，向着西方——千山矿洞的方向，疾驰而去。
　　吴姚飞在左延身侧，回头看了一眼渐远的青山宗。山门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平静得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她知道，等他们再回来时，要么凯旋，要么...青山宗也将不复存在。
　　左延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于江飞到两人身边，咧嘴一笑:“这次，我可不会拖后腿了。”
　　三人对视，眼中是生死间磨砺出的信任与默契。
　　前方，乌云翻滚，魔气冲天。
　　千山矿洞，已在视野之中。
　　最后一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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