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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看着虎擎苍死吗?
夜色如墨汁泼洒,粘稠厚重,带着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紧急集合哨,毫无预兆地刺破了“獠牙”基地的沉睡。没有任务简报,没有目标说明,只有电台里传来的、经过加密变调的简短坐标和“最高优先级,实时情报截获,疑似境外渗透小组活动,就地清除或捕获”的冰冷指令。
第一中队全员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在十分钟内完成集结,登上沉默的运输直升机。机舱内红灯昏暗,引擎轰鸣掩盖了所有交谈。顾驰野坐在靠舱壁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冰冷的枪管,新换的作战服还有些僵硬,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这是成为正式队员后的第一次实战任务,肾上腺素的分泌让感官异常清晰。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虎擎苍,后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绷出冷硬的弧度。
直升机在边境线附近一片密林上空降低高度,绳降。落地瞬间,湿冷的空气夹杂着腐烂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队伍在虎擎苍简洁的手势下迅速散开,以战术队形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
起初一切顺利。按照情报指向,他们找到了疑似敌临时营地的痕迹,布置了交叉火力点。然而,就在突击组准备前压的瞬间——
“轰!”
“轰!轰!”
不是预想中的枪声,而是沉闷的、来自地下的爆炸!预制破片和震撼弹效应同时爆发!刺眼的白光与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剥夺了视觉和听觉,强烈的冲击波将突击小组的成员狠狠掀翻!浓烟与催泪气体迅速弥漫。
“中计了!撤退!”虎擎苍的吼声在嘈杂中传来,但已经晚了。
四面八方亮起了强光探照灯,交叉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封锁了每一条退路。子弹打在身边的树干和泥土上,噗噗作响。对方的火力配置和战术配合远超预想,显然对他们的行动路线和预案了如指掌。
“通讯被压制了!” “毒刺”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
“分散!按备用方案C!自行突围至第二集结点!” 虎擎苍当机立断,嘶声命令,同时一个翻滚,手中的步枪喷吐出火舌,试图压制侧翼逼近的敌人。
顾驰野在最初的震撼后迅速恢复,依托一棵倒木还击。他看到“灰熊”被数道火力逼入死角,“鹌鹑”试图迂回救援却被绊索陷阱放倒……对方的准备太充分了,像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
混乱中,他试图向虎擎苍的方向靠拢,却看到一发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带着尾焰的特殊弹体击中了虎擎苍身侧的树干,爆开一团浓郁的、刺鼻的白色烟雾。虎擎苍的身影猛地一晃,咳嗽着冲出烟雾,但动作明显迟滞,紧接着被侧面袭来的□□击中,魁梧的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轰然倒地。
“队长!”顾驰野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侧面扫来的密集火力死死压住。
一块浸透了刺鼻气味的破布从后面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强烈的眩晕感海啸般袭来,四肢力量瞬间被抽空。黑暗吞噬意识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虎擎苍被几个黑影拖走的模糊画面,以及自己手腕上被粗暴铐上的冰冷金属触感。
……
不知过了多久。
尖锐的头痛率先复苏,像有锥子在凿太阳穴。顾驰野呻吟一声,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逐渐聚焦。昏暗的光线,潮湿阴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霉变的混合气味。他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被粗糙的尼龙扎带勒得死紧,刺痛传来,可能已经磨破了皮。作战服被剥得只剩贴身短袖,身上多处传来钝痛,是搏斗和拖拽留下的瘀伤。
房间很小,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功率不足的灯泡,投下惨淡摇曳的光晕。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可疑的污渍。面前是一张空荡荡的铁皮桌。
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身材中等,面容平庸,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类型,但那双眼睛,平静,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两口深井,看得人心里发毛。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慢条斯理地在桌子后面坐下。
没有开场白,没有自我介绍。男人翻开文件夹,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始提问。问题从基地的日常轮值表、武器库具体位置、到近期训练内容、中队人员配置习惯、乃至虎擎苍的个人行为细节……事无巨细,且角度刁钻。
顾驰野咬着牙,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刺得生疼。他按照被俘应对训练的标准答案回答:姓名、军衔、编号——这些可以透露。其他的,一律是“不知道”、“不清楚”、“无权回答”。
审问者的耐心似乎很好,一个问题重复数遍,换着方式问,声音始终平稳。偶尔,当顾驰野的沉默持续稍久,旁边阴影里会走出另一个壮汉,一言不发,用包着橡胶的短棍狠狠击打他的腹部或肋下。剧痛让他蜷缩,胃里翻江倒海,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谁提供的情报?” 审问者再次回到核心问题。
顾驰野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声音嘶哑:“我说了,不知道。”
审问者合上文件夹,站起身,走到顾驰野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顾驰野汗湿冰凉的脸颊,触感令人极度不适。
“你骨头挺硬。” 审问者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弄。他收回手,对旁边的壮汉示意:“带他去隔壁。”
顾驰野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隔壁”有什么在等着他。
椅子被粗暴地拖行,穿过一道厚重的铁门,进入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更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甜腥的铁锈味,还有一种……皮肉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淡淡气息。
顾驰野被强迫抬起头。
下一秒,他的呼吸彻底停滞,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房间中央,一把类似牙科诊所用的、但明显经过改造加固的金属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是虎擎苍。
他赤裸着上半身,原本古铜色、布满伤疤的强壮躯体,此刻几乎被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覆盖:鞭痕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烙铁留下的焦黑印记狰狞可怖;数处刀伤虽然不深,但血流不止,将椅子和地面染成暗红。他的右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肿胀发紫。汗水、血水混在一起,从他低垂的头颅上不断滴落。
最让人心胆俱裂的是,他的脸,除了额角一道擦伤和嘴角破裂外,竟然相对完好。正因为如此,顾驰野才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张总是写满强悍、不屑或怒意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生理性疼痛带来的、无法完全控制的扭曲和苍白。浓密的眉毛因痛苦而紧蹙,牙关死死咬住,下颌线绷得像要碎裂,冷汗如瀑。
他还清醒着。在顾驰野被拖进来的瞬间,他极其艰难地、微微抬起了眼皮。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瞳孔有些涣散,但在看到顾驰野的一刹那,猛地收缩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警告?是坚持?还是……
审问者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赏艺术品的愉悦,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没关系,年轻人。对付硬骨头,我总有别的法子。”
他踱步到虎擎苍身边,手指轻轻拂过虎擎苍折断的手臂边缘,引得那具饱受摧残的身体一阵难以抑制的剧烈颤抖。
“你要是不肯说……” 审问者转向顾驰野,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就只好,继续‘照顾’你的好队长了。一点一点,慢慢地。”
他的目光在虎擎苍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游移,最后定格在那张相对完好的脸上。
“你看,我特意没有去动他的脸。” 审问者语气轻柔,像在分享一个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清晰地欣赏到他每一丝痛苦的表情变化。那细微的抽搐,忍耐的汗水,眼神里难以掩饰的崩溃边缘……”
他看向顾驰野,眼中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探究:
“你也这么觉得,对吗?看着这样一个骄傲的、强悍的男人,被一点点碾碎尊严和意志……比直接摧毁他的身体,更有趣,不是吗?”
“告诉我,顾驰野。” 审问者逼近一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你的沉默,被折磨至死吗?”
“或者说……” 他的目光在顾驰野惨白的脸上和虎擎苍颤抖的身体之间来回扫视,慢条斯理地补充,“你已经准备,替他做出选择了?”
房间里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那无声的、极致的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顾驰野的感官。虎擎苍压抑的、沉重的喘息声,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看着虎擎苍,看着那双曾经睥睨一切、此刻却盛满破碎痛楚的眼睛。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疼。
只有无边的冰冷,和岩浆般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某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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