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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开始
周六的早晨,天空是南京秋冬特有的、带着灰蓝底色的清澈。九点整,江驰在那棵标志性的老梧桐下,看到了倚着单车站着的范茸。
他今天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着黑色羽绒马甲,看起来比平时更清爽,也……更高了些。晨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他发梢和睫毛上跳跃。看到江驰,他直起身,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笑,晃了晃手里的纸袋:“早饭,灌汤包和豆浆,还热着。”
江驰接过来,指尖触及温热的纸袋和范茸微凉的手指,心里那点因为早起和未知行程而产生的细微紧绷,奇异地松缓了一些。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混在清晨的车流声里,几乎听不见。
范茸推着他那辆依旧嘎吱作响的自行车,两人并肩走向公交站。去紫金山那片的老城区,骑车不太现实。
一路上,范茸的话比平时稍少,只是偶尔指给江驰看某条巷子,说小时候在这里迷过路;或者某家老店,说里面的赤豆元宵是全南京最好吃的。他的语气平常,像在介绍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的旅游景点,但江驰能听出,那些平淡叙述背后,是与这座城市深深纠缠的过往。
依靠。江驰嚼着鲜美滚烫的灌汤包,这个词再次清晰地浮现。他发现自己正在习惯范茸的存在,习惯他安排好琐事(比如早餐和路线),习惯他走在身侧时带来的那份奇异的安定感。就像一条在冰冷海面上漂泊太久的独木舟,不知不觉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洋流牵引,驶向一个未知却令人安心的港湾。这份感情,正在依赖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更深层的化学变化。
而他不知道的是,身边这个看似随意散漫的少年,内心正翻滚着怎样炽热而偏执的浪潮。
蓄谋已久。
范茸用余光注视着江驰安静的侧脸,看他小口喝着豆浆,喉结轻轻滚动,看他被晨风吹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和耳廓。心底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从自行车棚那次“多管闲事”开始,每一步,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帮助,都藏着精心的计算和不容退缩的决心。他看穿了江驰冰冷外壳下的纯粹与孤独,并决心要成为那片孤独里,唯一的光源、唯一的锚点。这喜欢,从来不是偶然的心动,而是目标明确的围猎。
公交车晃晃悠悠,驶离繁华,逐渐深入城东,两旁的行道树越发高大苍劲,空气也清新凛冽起来。
下了车,范茸领着江驰拐进一条僻静的上坡路,两旁是有些年岁的民国风格小楼和围墙。最终,他在一扇墨绿色、漆皮有些斑驳的铁门前停下。院子很深,能看见里面一栋两层小楼的屋顶,红瓦上落着枯叶,静悄悄的。
“就这儿。”范茸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铁门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院子比想象中大,但荒芜得厉害。杂草在石板缝里顽强生长,一棵高大的枇杷树枝叶伸展,地上落满了枯黄的叶子,踩上去沙沙作响。小楼外观古朴,窗户紧闭,确实是一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老头子早年弄的,后来忘了似的不怎么来。”范茸语气平淡,率先踏着落叶朝小楼走去,“里面东西挺老的,但还算干净,我偶尔……会来。”
江驰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寂静得有些过分的空间。这里的气息和范茸那个“家”截然不同,没有精致的冷漠和压抑的香水味,只有灰尘、草木腐烂和旧木头混合的味道,是一种更为直白、更为荒凉的“空”。
范茸打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果然如他所说,家具都用白布蒙着,地板光洁,像是有人定期简单打扫过。阳光从高高的、积着灰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阿——嚏!”
江驰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这里比外面更阴凉,灰尘的气息也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范茸,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类似寻求确认或依赖的讯号。
范茸正站在一束光柱里,回头看他。逆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脸上那抹微笑却清晰可见,温和,甚至称得上柔软。
“怎么了?”他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些回响,显得格外低沉。
江驰摇了摇头,垂下眼睫:“……没什么。”他总是觉得,范茸看着他的眼神,和这里的气息一样,有些……怪怪的。不是恶意,而是一种过于专注、过于紧密的包裹感,让他心跳偶尔会失序,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不为人知的小石子。
范茸笑了笑,没再追问,转身走向楼梯:“楼上视野好点,冷的话,我把窗户关上。”
江驰看着他的背影,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向上走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这个“空房子”,果然不只是一个房子。它像一个巨大的、安静的茧,将他和范茸与外界暂时隔绝。而在茧中,某些早已埋下的种子,似乎正在不可阻挡地……破土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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