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闪耀

　　我拿着药回到医务室时，苏浅已经睡着了——或者说，是药效让她陷入了昏睡。校医正在整理器械，见我回来，低声说：“用了药，疼痛应该能缓解，让她睡会儿。你就在这儿陪着她吧，观察一下，如果还有剧烈疼痛或者发烧，及时叫我。”
　　我点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窗外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的光带，斜斜地照在地面上，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时间仿佛被这安静的气氛拉长了，每一秒都清晰可感。
　　苏浅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她的脸依然苍白，但不再像刚才那样痛苦地扭曲。
　　我想起昨天在河边，她哭着说“你的眼里只有温情”时的样子；想起她甩开我的外套，决绝地说“再见面……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时的背影；也想起今天早上，她对我冷漠疏离的态度。可现在，她就躺在这里，虚弱无助，完全依赖于我的照顾。
　　这种反差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和保护欲。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那光影随着时间慢慢移动，从她的额头移到鼻尖，又移到下巴。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鼻梁挺直，嘴唇因为失水而有些干裂。我忽然想起那杯还放在她抽屉里的豆浆——它现在应该已经凉透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校医过来查看情况。她摸了摸苏浅的额头，又看了看输液袋。“烧退了些，药快滴完了。让她睡吧，醒了应该就好多了。”校医冲我笑了笑，“你是她同学？挺负责嘛，一直守着。”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好意思说我们昨天还吵着要做“陌生人”。
　　校医拔了针，用棉签轻轻按住针眼。苏浅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醒来。校医嘱咐我再观察一会儿，如果她醒了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回去了，便离开了医务室。
　　阳光渐渐变得柔和，从刺目的白变成了温暖的金黄。医务室里的光线也暗了一些。我看着苏浅沉睡的脸，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解开了一点，变得平静而柔软。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皮再次颤动。这一次，缓缓睁开了。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还带着刚醒来的迷茫和虚弱，眼神没有焦点。当她看清坐在床边的我时，迷茫瞬间被惊讶取代，随即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想立刻竖起防备，却又因身体的虚弱和方才的依赖而显得有些无力。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醒了？”我连忙凑近一些，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眨了眨眼，似乎在感受身体的状况。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干涩：“好多了……不疼了。”
　　我立刻拿起旁边晾着的温水，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嘴边：“先喝点水，你出了很多汗。”
　　这次她没有拒绝，就着我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垂着眼睫，避免与我对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喝完水，她重新躺回去，依旧侧过脸不看我。
　　“感觉好点了吗？”我放下水杯，再次轻声问。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依旧不看我，“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又是这种推开人的态度。但这一次，我听出了她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不再是河边那种决绝的冰冷，更像是一种不知所措的别扭。
　　“校医说你需要再观察一会儿，”我指了指空了的输液架，语气平静却坚定，“而且你刚醒，需要休息。我等你再恢复一点，不然不放心。”
　　苏浅终于抬眼看我，眼神里带着审视，仿佛在判断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她的眼睛因为生病而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水光，看起来竟有些柔软。
　　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坦然地回望她。
　　我们对视了几秒，她率先移开了视线，重新躺了回去，侧身背对着我，只留给我一个单薄而沉默的背影。
　　她没有再坚持让我离开。
　　我没有再试图找话题，只是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医务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窗外传来远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和嬉闹声，但这医务室的一角，却保持着那种奇异的宁静。
　　这份宁静，是属于我和她之间，暂时休战的，无声的陪伴。没有争吵，没有误会，没有刻意的靠近和推开，只有最简单的、一个人守着另一个人的安心。
　　我甚至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久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喧闹声大了起来——下课铃响了。苏浅动了动，似乎要起身。
　　“再躺一会儿吧，”我轻声说，“不急。”
　　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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