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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热
第十九章痕热
顾觉是被胸口沉闷的窒息感惊醒的。
并非母蛊作祟，而是阿泐整个人几乎都蜷缩在他怀里，脑袋埋在他颈窝，一条胳膊横亘在他胸前，腿也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腿上。像一只汲取温暖的树袋熊，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栖息枝干。
晨光已经大亮，明晃晃地从竹窗投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清晰的光柱。雨后的山林格外清新，鸟鸣啁啾，溪流潺潺，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与竹楼内这过分亲昵、甚至有些逾矩的缠绕姿态，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顾觉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阿泐还在沉睡。呼吸均匀地拂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潮意。昨夜的高热似乎已经完全退去，他的脸色恢复了平日的白皙，只是唇色依旧有些浅淡。长睫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这样毫无防备、甚至带着依赖姿态的阿泐，是顾觉从未见过的。
他垂眸，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那条胳膊。衣袖滑落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一小截小臂。皮肤很白，能隐约看到青色的血管。就是这只手，昨夜紧紧回握着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顾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截手臂，缓缓上移，越过单薄的肩线，最终，落在了阿泐左侧肩胛骨的下方。
那片暗金色的、虫形盘绕的痕迹，被散落的黑发半遮半掩。
在明亮的晨光下，那痕迹显得愈发清晰。不再是昨夜那黯淡欲熄的不祥光晕，而是沉淀为一种内敛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力量的暗金色泽。纹路复杂而诡异，像是活物盘踞后留下的永恒烙印，又像是某种神秘仪式的图腾。
它静静地烙印在那片苍白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的美感。
顾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昨夜触碰时的冰冷与脆弱感还残留在指尖，但此刻，在日光下凝视这片痕迹，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灼人的存在感。
它是什么？
它和阿泐口中的“自愿”有什么关系？
它……会疼吗？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顾觉抬起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昨夜被阿泐紧紧握住的那只。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屏住呼吸，动作极其缓慢地，朝着那片暗金色的痕迹，伸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觉到那痕迹散发出的、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体温的温热感。像是被阳光晒了许久的玉石，内里蕴藏着暖意。
他的指尖，终于，轻轻地、极轻地，触碰到了那片皮肤的边缘。
触感微凉，细腻，带着活人的弹性。而那暗金色的痕迹本身，触手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只是皮肤的颜色和纹理有所不同。
就在他指尖落下的瞬间，他怀里的阿泐，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不是惊醒的颤动，更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反应。
与此同时，顾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口那只一直安静蛰伏的母蛊，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类似共鸣般的悸动。
而他的指尖下，那片暗金色的痕迹，仿佛也回应般，微微……发热了一瞬。
那热度很短暂，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顾觉的手指僵在了那里。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阿泐。
阿泐依旧沉睡着，眉心舒展，呼吸平稳，似乎对刚才那细微的接触和变化毫无所觉。
但顾觉知道，不是错觉。
这片痕迹，是活的。
它与他心口的母蛊，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超越简单子母感应的联系。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那片皮肤上。那微凉的触感和方才一闪即逝的温热，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他应该收回手，这过于越界了。
可是……
他看着阿泐安静的睡颜，看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承载着未知秘密与力量的痕迹。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探究欲望与某种阴暗悸动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的指尖，没有收回。
反而，顺着那暗金色痕迹盘绕的纹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谨慎，轻轻描摹了起来。
从边缘，到中心，感受着那细微的起伏，那独特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脉络。
每一下触碰，都让他心口的母蛊传来清晰的、带着愉悦颤栗的共鸣。
而沉睡中的阿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无声的抚触。他无意识地往顾觉怀里更深处缩了缩，发出一声极轻极软的、类似于满足的鼻音。那横在顾觉胸前的胳膊，也收得更紧了些。
像是在索要更多的温暖，又像是在……默许这僭越的触碰。
顾觉的呼吸彻底乱了。
指尖下的皮肤细腻温热，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某种古老的密码，在他的描摹下，仿佛被一点点唤醒，散发出更加明显的、熨帖的温度。
阳光，鸟鸣，溪流声，怀中人温顺的依偎，指尖下诡异却迷人的触感，心口母蛊兴奋的悸动……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极其混乱、却又异常**的氛围。
顾觉闭上眼，额头轻轻抵着阿泐的发顶，感受着这片刻的、扭曲的宁静与亲密。
他知道这是错的。
是蛊毒的催化，是处境使然的错觉，是趁人之危的卑劣。
但他无法停止。
就像他无法挣脱这情蛊，无法离开这片山林，无法……放开怀里这个人。
他的指尖，依旧在那片暗金色的痕迹上流连。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抚摸着他无法理解的神谕。
又像一个贪婪的囚徒，确认着他独一无二的……所有物。
竹楼外，阳光正好。
竹楼内，隐秘的界限，正在这无声的触碰中，悄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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