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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
第十九章快乐
翌日
灼日当空,雀儿叽喳。
榻上美人拥被而眠,如瀑青丝铺于枕间,如蝶长睫扑朔眨动,隐隐有苏醒之意。
榻边郎君屏住呼吸,收回手指,万万不敢再描她眉眼,只目光还粘在她身上,不移动半分。
简行舟盼她醒来,想听她甜甜喊“郎君”,却又怕她醒来,昨夜辛苦,要多睡一会儿才好。
就这么矛盾着,一柱香过去,樊采薇幽幽转醒。
“嗯……”喉间干涩,浑身酸痛。
怎么回事?
“碧……”
樊采薇想喊碧蓝倒杯水,刚撑起上半身,便有一双温暖大手将她稳稳扶起。还不算清醒,一时间她竟不知身处何地,与何人同共处一室。
“可是渴了?”声如清泉,沁人心脾。
她干咽一口唾沫,点点头:“渴。”
“润润。”玉手托盏,真好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抬头看去,温润公子,颜如玉,眸如星。
记忆尽数回归,她昨日,成婚了。
她不仅嫁到了定安,还得了个这般俊俏、称心的郎君。
她想到就开心,不由地咧嘴傻笑:“嘻嘻嘻嘻……”
“娘子?”简行舟不明所以,出言询问。
“郎君——”樊采薇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地抬手,作势要搂他脖颈。
“嗳——”简行舟自是欣然接受,忙将她抱起放在腿上,轻笑道:“怎的了?”
“亲亲。”她嘟起红唇。
送上嘴的亲吻是不可能不要的,简行舟似是等了许久的旅人,只为品这一汪甘泉。
“啧……啵……”
比翼双飞鸟,
郎情妾意浓。
蛮蛮知我意,
此天下无庸。
正屋花厅,亲戚环环。
老侯爷得五子——庶出大郎敦厚平庸,嫡子二郎自幼聪慧,庶子三郎好吃懒做,同母四娘性子温吞,嫡幼女五娘活泼可爱。
只老侯爷与老夫人过世后,侯府便分了东西院,江沐沐让他们接了自个儿的亲娘去住,省得给自己找事儿。
大房娘子齐氏出身不高心气不低,一双细长凤目恨不得长在脑门子上,看谁都要低三分。
“新妇睡到日上三竿,闻所未闻……”
她这声音不高不低的,在满室寂静的花厅里分外扎耳。
简大郎生性懦弱,忙拽娘子衣角让她不敢再说,谁料齐氏最看不上他这窝囊样,他越拦她越要说,小眼一翻道:“本来就是!怎的?还不让人说?”
“说甚!就你长了嘴!”
“你!”齐氏没想到平时低眉顺眼的丈夫今日竟敢当众顶撞她,气个半死,再顾不得场合,忽地站起来吵吵到:“本来就是!我说的又没错!这一大早的一大家子在这里等她!一个新妇竟敢如此摆架子,还不让人说啦?!”
“说?”
不等她再撒泼,一道娇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往里看去,是侯夫人江沐沐。
她今日着一身砖红湖蓝齐胸襦裙,乌发梳起,珠钗翠环,好不露威。
“我们这嫡亲的姑舅还未曾言语,不知大嫂嫂这庶出的大伯母……”“咚”的一声,她将盏一放,眼一抬,毫不留情面地问到,“搁这儿摆甚架子呢?”
齐氏脸上像开了染坊,精彩纷呈。她向来最怕江沐沐,外表娇柔手段狠辣,回回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可她回回都不长记性,硬是梗着脖子道:“你们,你们也太惯着她!不怕她日后骑到你们头上去!”
大房长子简行云未及弱冠,肖父,为人老实,脸皮又薄,此刻臊得满脸通红,忙上前去拽住齐氏袖子道:“阿娘,阿娘,别说了……”
谁料齐氏似发了狂般,甩开简行云道:“你和你那爹一样!也是个窝囊的!怎么就不学学我这心气儿!”
“你的心气儿?”江沐沐站起,缓步向前,边走边道,“拿夫家贴娘家的心气儿?”
“甚,甚?”齐氏心中一阵惶恐,脸色由怒转惧。
“你知晓我在说甚,”江沐沐说得淡然,站得端庄,与面前这疯婆子截然不同,“公账上拨给你们大房的银钱都落到了何处,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她看向简行云,道,“行云是个好孩子,同为人母我劝你一句,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
她声音不大,宽敞的花厅里主子仆人加起来得有三十有余,可话语却如仙人于耳边呢喃,人人听得真切。可就算人人心思各异,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便是那主位端坐的侯爷,两边倚靠的妯娌小姑,也都一言不发。
一语毕,她挺了挺腰板,环视一圈,接着道:“今日话既说到这,那我索性就说个明白——今日起,东西两院不再由公账拨银,你们的那份我会给各位算清楚,明日便送至各自院里。从此诸位自食其力,富贵贫贱,各凭本事。”
“甚!”
“这!这怎的!”
“啊?”
“……”
一时间,花厅里犹如炸了锅,刚才站得东倒西歪,坐得四仰八叉的主子们都跳了脚。
“你,二嫂嫂你这是要分家?!”简三郎生性懒散,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一直默不作声,是想着反正有大嫂嫂出头,二嫂嫂定会生气,等她俩吵起来自己再做和事佬,到时公账上记着这点好这个月能多分他一些,可没想到却说要分家?那怎么行!他一没爵位,二没功名,三没本事,不靠侯府养着他可怎么活!
越想越不安,他“噌”地站起,昂起瘦削的头颅喊到:“怎可分家?!”
“怎不可分家?”江沐沐瞥向他,问到,“小叔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这些年做生意赔了不少,这便罢,毕竟哪有生意稳赚不赔呢?”
“二嫂嫂知晓便好,那还分……”简三郎最会顺杆爬,不成想江沐沐话锋一转,喝到:“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赌!”
此话一出,刚还像只大公鸡的简三郎立马蔫巴了,忙把脖子缩了缩,默默挨着椅子坐了下去。
“那就是个无底洞!拨去三房的银两月月都被你拿去补漏,你可知弟妹维持生计有多辛苦?!”江沐沐最见不得这等子没本事还祸害妻儿的货色,也不知同为简氏子弟,怎生差的这般多!
二房娘子卢氏体量清瘦,面容秀丽,是个不爱言语的内敛性子。她此时眼圈红红的,满目透着震惊,她不知二嫂嫂是怎生知晓这些的,她的不容易,竟也会被人理解吗?越想越伤心,终是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可好,哭喊的、吵闹的、质问的,花厅里乱成一锅粥,吵得人耳朵疼。
“够了!”
“砰”的一声,简珏终于发作,用力掼下手边茶盏,道:“早该分了!自己的腚自己知道!这些年侯府为你们擦了多少回腌臜物?!”他怒目圆瞪,盯着兄弟俩,直瞧得他俩心肝乱颤。
若说江沐沐训话人们还敢顶嘴,简珏出言,别说出声了,便是屁都得憋回去。毕竟袭侯爵便罢,人家自己还有本事,工部尚书,顶天儿的正三品大员,实打实的地位与学识,在座的各位拿甚比?
身裹绫罗的主子们个个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出,又听他道:“新妇辛苦,在座的叔伯姑婶都是过来人,作何要如此刻薄!且那是我家儿媳,我家就是这般惯着,谁看不惯谁就出去!现在就出去!明日便分家!都滚!”
就这样,传承百年的承恩侯府正式分家。虽说前些年与分家无异,便是连小辈序齿都是分开算的,但如今却是断了顶要紧的联系——银钱。这便算真正分了。
故而樊采薇与简行舟携手至花厅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姑舅执手煮茶,二位小姑比赛数独,旁侧坐着个挺着孕肚的娘子,身边还跟着个满目柔情的郎君,想必是姑母与姑父。总之入目所及,一派温馨,完全看不出一刻钟前发生了甚。
可面对这一大家子,樊采薇突然有些紧张。无他,她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家中这么多人都等着她。
从前在敛州,家里就她与阿耶俩人。若是出门作客需要人等,也都是平辈,从未像今天这般,男女老幼都因她相聚,且……她还迟了这许久。
想到这,她没忍住伸手用力拧了一下简行舟胳膊,都怪他!明知道要敬茶,还不早些喊她!哼!
至于醒后的缠绵嘛……她选择遗忘。
简行舟被掐得猝不及防,好大的手劲,昨晚推他时怎的软绵绵的?
此刻有些疼,但他只是微微瞪大眼睛,脸上却绷得紧实——在他人面前,坚决不能都一丝破绽。而且不是出门前才哄好吗?再说了,明明她也是享受的呀,怎的现在又怨他?
可是委屈归委屈,他看见了她眼中的不安。小小年纪只因一纸婚书便远嫁至此,就算外表再如何明媚开朗,她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啊……
就算他的家人再如何良善亲切,于她而言此时也只是外人,她只有自己,自己是她于这座城、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理应成为她的倚靠。
反手将那柔荑攥入手心,大拇指轻轻蹭着她手背,简行舟看向她眼眸,温柔又认真地道:“莫怕。”
“扑通,扑通!”
樊采薇的心口停滞一瞬,随后开始剧烈跳动。她本来只是有些紧张,其实并无大碍,自己给自己鼓鼓劲便可勇敢面对,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过来的。
她是个骄傲又要强的人。阿耶公务压身,也想好好照顾她,可终究是力不从心。从小,不论上树抓鸟,还是下河捞鱼,亦或纵马奔腾,郎君做的事她都能做,而且要做到最好,她不要那些人因为自己是个没娘亲的小娘子就看不起她,后来人人都佩服她,喜欢与她一道玩乐,但从未有人问她怕不怕,更不会有人告诉她,你可以“不要怕”。
他的眼神,他的嗓音,和他的话语,犹如一把大锤,锤锤落在她心上,要把她防御的外壳敲碎,砸出里面的核儿来。
“走罢。”眼前人那样温柔、那样体贴。
今早问他元帕该如何才好,他只道一切有他,莫要操心。可出门时想挽他臂膀,引得他猛然一缩,她才知原是他割破手臂造了假,便惹得她哭一回,亲亲抱抱才给哄好。
纤骨交叠,暖意回溯。她用力扣住这只大手,情意绵绵回望那俊朗眉眼,轻应:“嗯。”
暖阳照顶,和风贴面。
樊采薇今日梳起妇人发髻,玉簪宝钗、彩梳步摇,样样不落,富贵大气。再瞧那身姿——正红配墨绿齐胸襦裙,朵朵宝相花缀于其间,青白披帛缠于双臂,婀娜丰腴,姿态妖娆。又配一俊俏郎君相伴,真真迷得人挪不开眼。
“瞧瞧,郎才女貌,好不般配!”江沐沐激动得不行,几次想起身都被简珏按了回去。
“你做甚!”烦不烦哪,她个头小,不站起来怎看得见!江沐沐白他一眼。
简侯爷突接媚眼,被迷得发晕,却也没忘记手上使力,他道:“夫人今日起便是婆母,要稳重些!”
“不要!”
“至少等敬过茶,可好?”
“哼!”
这便是应了,简珏赶忙也将她小手攥住,顺毛般地摸了摸,笑得宠溺。
秋日时景,天高地阔,微风徐徐,好生舒坦。
简行舟与樊采薇二人跪于软垫,依次给简珏二人见了礼。
“嗳!嗳!”这回可以站起来了罢,江沐沐边应声边递着手中木盒,她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往后便是一家人了,莫要多礼。”
她来来回回看着二人,满目欢喜,竟激动地红了眼眶。
“夫人,这是喜事,莫哭,莫哭。”简珏见不得她这般,忙圈住她安抚。
“阿兄嫂嫂快快收敛些罢,莫要让侄媳看了笑话!”简环掩唇咯咯笑,话是这么说,可她人此刻也歪在郎君怀里呢!
称心如意在一旁交头接耳,嘴咧到耳根子不知道在说些甚。
樊采薇被这一对两对的粉红泡泡熏得耳根发红,无处安放的双眸与双手都让她显得局促无比。
“父亲、母亲、姑母……”简行舟一手揽住樊采薇,一手扶额,满脸无奈。
“好好……”江沐沐拭去眼角泪珠,招呼道,“都饿了罢,快快,摆膳摆膳!”
脆皮鸭、葫芦鸡、金黄蟹、鲜蒸鱼……特色、应季佳肴一道接一道端上桌,樊采薇目不暇接,简直要看花了眼。
“脆皮鸭,你爱吃的。”简行舟边往她碗里夹边道。
“谢谢郎君。”樊采薇两颊鼓鼓,眉眼弯弯,自顾自夹着被投喂的食物,吃得认真又开心。
“客气甚?”简行舟全然当其他人不在,又往她碗里加了块烤牛肉,道,“此肉肥瘦相间,口感极佳,多食些。”
“嗯。”她尝了尝,果真,紧致弹牙,好吃!
看着她吃下自己夹去的食物,简行舟心里舒坦,似是比完成圣人派的政务还让人满足。他嘴角扬了扬,又加了筷时蔬,道:“青菜也要多用些。”
“嗯,嗯嗯!”她吃得虽快,吃相却不粗鲁,只有可爱。
“呵……”这次他彻底笑出了声,道:“拆个螃蟹给你,可好?”
螃蟹?
昨晚尝过那蟹子的味道,真的忘不了,梦里都在吃。
“好!”她倏地抬了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眸中盛满期待。
但同时,她也看到了——母亲举箸在半空,下面白灼大虾的盘子里,躺着一片不属于这里的桂花糯米藕;姑母吃着米饭,然而几次都是只夹了一两粒;妹妹们毕竟见过一次,倒是有吃有喝的,只是动作皆放慢了些。且席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向这边,似是看到了甚“仙人飞升”、“蛟龙渡劫”、“鬼差现形”等奇观,眸子里净是惊奇。
简行舟用后脑勺对着他们,却是不用看也知道家里人是甚反应,他不理睬,只道:“吃你的,不必理会他们。”
闻言,所有人皆默不作声使劲点着头——认可,别管他们!这等稀有景象看不够,他们是空气。
就这样,樊采薇顶着众人的灼灼目光,在各种拉丝般不舍结束的眼神中,用完了作为新妇,在简家的第一顿午膳。
因着明日便是中秋,姑母月份大了不宜来回折腾,今日便与郎君歇在自己院子。
“侄媳,”简环亲亲热热地挨过来,“见面礼。”说着,她递上一个匣子。
樊采薇眨巴眨巴大眼睛,犹豫道:“姑母刚不是……”给过了?
简环拉过她的手,将匣子放上去,在她手背拍了拍,示意她安心收下,道:“那是以我们夫妻二人名义给的,这一份,是姑母单独给你的,打开瞧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樊采薇脸蛋红扑扑的,天庭饱满,五官端正,看着就讨喜。
“噗,你这孩子,跟姑母有甚不好意思的?快快打开罢!”简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侄媳,长得俊不说,性子又好,还能拿住她那精怪大侄子,真是怎么看都合心意。
樊采薇看得出她是真心相送,简行舟也笑着对她点头,自己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便大大方方打开了木匣。
金光灿灿,闪耀刺眼。
樊采薇恍惚了一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压根儿就没往金子上想,以为多半是个珠钗之类。不是,谁上来就送金砖的啊!
“姑,姑母,这,这也太贵重……”她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个整句,舌头都打了结。
“不贵重不贵重,”简环打断她,“姑母呀,有的是银钱!”
这倒不假。想当年,承恩侯府嫡幼女天真烂漫、玲珑窈窕,多少贵族子弟、清流才俊争相求娶,侯府门槛都要被踏破。人人都以为简环无论出身与才情,定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郎君的,结果最后谁都没想到,简氏环娘竟嫁给了廖成阔,那个富可敌国的皇商少东家!可再是财力雄厚又如何?那也是商户!最最上不了台面的商户!
一时间有人唏嘘,有人鄙夷,总之无一人看好,包括简珏。
“哼!”正北传来一声鼻嗤,像是不屑,更似闹脾气。
樊采薇吓得手腕一抖,金砖差点砸地。
简行舟忙倾身帮她稳住,眉头一皱,侧过头唤:“父亲……”
简环也叉起腰,对着主位上的兄长道:“阿兄小心眼!”
“你!”简珏一肚子气,他这妹妹打小就与人不一样,谁家大家闺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刺绣个个不落的?那拨算盘、算账册的事会就行了,谁像她?!掉进钱眼里似的,满脑子都是挣钱!他是不给她吃还是不给她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她呢!非要做生意非要做生意!最后还给他找了个商户!他真是每每想起都气得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有那个姓廖的,看见就烦!他午膳都没用好!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樊采薇骇得直往简行舟身后躲。
“兄长。”一道沉稳男声自对面传来,打断对峙。樊采薇抬眼,此时才看清男子样貌——眉眼清隽,气宇不凡。他护在姑母身边,向主位深深一拜,道:“兄长莫要气着,”说罢又转向姑母,“娘子也莫要与兄长置气。”
“哼!”简环这一声、这模样,与简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扬扬唇,又转回去,对上道:“一切都是为广的错,只娘子还怀有身孕,今日已操劳许久,兄长可准为广先送娘子回去歇着,而后再来与您请罪?”
不愧是行商之人,这一套说辞不婆婆妈妈又面面俱到。既缓和了气氛,又不伤人情分,还摆低了身份,真是了不得。樊采薇不知别人怎么想,总之给她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想她往常只会上去就与人争辩,所以每次都跟人吵得不可开交,实在不行就动手动脚,大不了打个头破血流,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没头脑”。
既是这样,大家便都回去歇晌。
“郎君,之前冯内侍说,我们婚后当去宫中向圣人谢恩,何时去呀?”
他俩并肩走在通往岚山院必经的小竹林里,曲径通幽,静谧非常。
“圣人体谅,免了劳累。”简行舟口中应着,余光看向她手中沉甸甸的木匣,又瞥见她一路都未放下的嘴角,一时懊恼不已。
他怎的就不曾送过她何物呢!
她是否会觉得他小气?且他曾听同僚说过,若一男子真心爱一女子,首先便是要舍得与她花银钱。若是真心追求,定是礼物不断的。小娘子们都爱这个,便是日后与你置气,看在珠钗翠环的“面子”上,她也能“睹物思人”,饶你几分。
可他二人是赐的婚,从不曾有追求一说。他的薇儿定也是喜的罢,得一郎君心悦追求,香囊首饰、街角偶遇、月下看灯……他一个都没做过,凭甚抱得美人归?若日后有哪个不长眼的……
想到这,简行舟一激灵,心尖又泛起酸胀。
自昨夜听她那样说后,心底的不安便如春日杂草,有点风雨就要冒头,刺得他心头发痒,浑身难受。
希望现下还能弥补,他向右一步,与之相贴,沉声唤到:“薇儿。”
“嗯?”樊采薇可不知晓他心里那些个小九九,一心只想赶紧回去看看匣子里到底有多少金砖。
“喜欢?”
“甚?”
“金砖。”
“自然。”有人不喜欢?谁说谁虚伪。
“咱们也有。”
“咱们?”樊采薇一时不明白这个“咱们”是何意。
简行舟见她这反应,喉头一梗,只牵起她柔荑道:“随我来。”
他们已走进岚山院,沿石板路向西便是正房,可此时简行舟带她去了另一边,两人东拐西绕地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间房子前停下。
“黑砖墨瓦,大门紧锁,”樊采薇说出心中所想,“郎君,这是库房?”
简行舟摸摸她头顶,夸到:“娘子聪慧。”
“为何带我来此?”
“猜猜看?”他喜看她思索的样子。
樊采薇不解,但好像又觉得想到了甚。她歪歪头,仔细思忖了番,忽地睁大双眼,满目皆是不可置信,明明惊奇的不行,偏还故作镇定压低声音,做贼似的问到:“郎君刚说‘咱们也有’,意思是咱们也有金砖?!”
“嗯。”简行舟点点头,笑得温柔,如暖风拂面,沁人肺腑。
“啊——”她捂住嘴巴低声叫喊,小脸因激动而变得通红,“要用屋子装吗?这般多吗?!”她小手指了指眼前的二层楼阁,毫不遮掩眸中的喜悦。
“呵……差不多。”果然,该带她来的,多么活泼又生动的人儿。
“可以看吗?可以看吗?郎君——”樊采薇拉着简行舟衣襟,脚尖点地一蹦一跳,身前兔儿也跟着一齐跳动。
眸光向下,一瞬凝滞,简行舟心中痒痒,躁动难耐,兄弟隐有抬头之意。
喉珠滑动,他道出一句:“自然。”细听,声音低哑,似按捺着甚。
门锁开启,宝物尽现。
南洋国呈的夜明珠,西塞国贡的玛瑙,东渡国送的珊瑚……各类宝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哇——”樊采薇被各式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大的小的、圆的扁的,文人墨画、孤本古籍,真是叫人眼花缭乱哪!
“这,这些都是郎君的?”此时她哪里还记得甚“金砖银砖”的,满目皆是奇珍异宝。
小娘子本就长得明艳,金乌偏西,照影斜斜,小巧鼻头映于圆嘟嘟的侧脸,此时她蛾眉高挑、兔眼圆瞪,神采飞扬,蝶翼长睫眨动,好似金蝶也知她香甜,特来采蜜一尝,真是灵动无比。
“今日起,都是你的。”他转身边关门边道。
“我,我的?!”房门隔绝了日光,而她眸光还是亮如星河。眼睛瞪得更圆,樊采薇似是不信,又确认一遍:“郎君说,这些以后都是我的?”
“嗯。”
阁楼顶上的天窗还能透点亮,一束束照在他二人之间,秋日干燥的粉尘飞扬在空中,樊采薇站在阴影里,看向对面的他。
一步两步……他走进光里。暖阳盖下,突出的眉骨散落一片黑影,遮住了他温润的眸。樊采薇看得清阳光下他的每一根睫毛,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本能察觉有危险靠近。
“郎,郎君?”颧骨落下,她有些不安,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空气有些炽热,刚想后退,却被那人突然揽住后腰,拥进怀里。
好熟悉的怀抱,淡淡的松香缓解了她的紧张,却不知他到底要做甚。
抬头看去,那人眼底黑沉一片,似深渊,危险又惑人。不,不要拿这双看狗都深情的眸子这般看她啊……她受不住,腿软。
“娘子,可高兴?”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呢喃,呼出的热气扫着她的耳廓,樊采薇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虚虚靠着他,腿根泛着酸,膝盖直打颤,脚软得不行。
“嗯……高兴。”她这是怎么回事,遇到他就要化了。
“我,可否讨个奖励?”
樊采薇伏在他身前,他的声音仿若是从胸腔传来的,震得她耳朵麻麻痒痒,听不真切。
“嗯?”她直起脖子,盈盈秋水落于眸,无辜又纯洁。
简行舟再也忍不住,猛地低下头去,一口衔住她唇珠,研磨两下又松开去够那丰唇。
好软,好香……
似冬日里烤过的橘瓣,又暖又蜜人。他好想一口吃掉,却又不舍得吃掉,只一口一口品着、砸吧着,想挤掉所有汁水,等不甜了再去吞咽,可这蜜橘丰沛多汁,怎么都挤不完,甚至越挤越多。这般香甜的汁液他是万万不舍浪费的,只能“咕嘟咕嘟”大口吞下,以缓口渴之急。
樊采薇被亲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此地是何地。她只知身下是阁楼里那张暖玉造的贵妃榻,天窗外是被风催着赶路的浮云,近前是郎君如玉的面庞……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她哭哑了喉咙、抓破了皮肉,撞得她跳出鱼塘,马上便要缺水而亡。
白光乍现,极乐已至。
樊采薇再无一丝气力,闭上眼睛养神。
“衣物有些湿,外面起风了,不可再穿,我用大氅裹着娘子可好?”樊采薇闻言睁眼瞧他,这人又变回了那副温柔又矜贵的样子,连衣角都没皱,片刻前的疯狂似是她一个人的梦,真是让人气恼。
“不公平……”樊采薇是真的没力气,说话像蚊子叫。
简行舟将她捞起,问到:“嗯?”
伸出食指戳戳他喉珠,她嘟嘟囔囔道:“不公平,衣冠楚楚的……”后面几个字就听不清了,不过想来也不是甚好话。简行舟怎会与她计较?只口中哄到:“那今晚让娇娇还回来。”
“今晚?!”她手上戳戳点点的小动作一下停了,满脸震惊。
“嗯,怎的?”简行舟趁她停下赶紧将她手臂放进大氅里,弯腰勾住她膝弯,将她一把抱起。
面对突如其来的失重,樊采薇只得伸出胳膊搂住他脖子,口中不停,道:“你疯啦?会出人命的!”
“谁说的?”又将手臂塞了回去,他将她抱下楼。天色已暗,岚山院点起橘色烛火,处处都是温馨暖意。
“书上写的,不论男子还是女子,行……嗯事都得克制,尤其是男子,不然……”樊采薇将脸贴在他脖子上,那里暖意最浓。
“不然如何?”繁复的发髻早被他拆了,此时她头顶的软发一直蹭着他,有些痒。
“不然几年之后精力全无,便不能使女子快乐!”樊采薇想得认真,说得也认真,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至。
闻言简行舟脚下一顿,又继续前行,只速度明显快了些,他道:“书上未必都是真的,为夫这便来告诉娘子,为夫就和那书上不一样,有使不完的气力、泄不完的精力,还有……”
樊采薇咽了咽口水,问:“还,还有?”
“带不完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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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为原创。
女鹅:哇!姑姑好有钱!

简行舟:我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