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知遇

　　叶栀夏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的发送键上方，微微颤抖。那句斟酌了许久，包含了询问寒假安排、下学期是否兼职，甚至隐晦流露出关心的长消息，已经编辑完成。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跨越这一个多月的沉默，将她的心绪传递过去。
　　勇气一点一点地在她胸腔里凝聚。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正准备按下那个决定性的按键——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铃声，顾云琛的名字赫然跳动在屏幕中央。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气泡。叶栀夏吓了一跳，手指一滑，误触了取消键，那条编辑了半天的消息瞬间消失了大半。
　　她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表哥来电，一股巨大的懊恼和沮丧涌上心头，几乎要让她哭出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没好气地接通了电话，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喂？哥！你干嘛呀！”
　　电话那头的顾云琛似乎被她的火气呛了一下，顿了两秒才开口，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哟，火气这么大？谁惹我们家大小姐生气了？期末考砸了？”
　　“没有！”叶栀夏闷闷地说，心情低落到了谷底。那条消失的消息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勇气。
　　“那怎么了？听你这声音不对劲啊。”顾云琛收敛了些玩笑的语气，“爸妈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司机好安排时间去接你。你这学期东西多不多？”
　　“就这两天吧，东西不多，我自己回去也行。”叶栀夏心不在焉地回答，思绪还停留在那条功亏一篑的消息上。
　　“行，那你自己定，定了跟我说一声。”顾云琛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对了，我刚在宿舍收拾东西，夏遇桉那小子也在收拾，明天一早的火车票。啧，东西少得可怜，一个背包就搞定了，比我还利索。”
　　夏遇桉……明天一早的火车……
　　这几个关键词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叶栀夏的心上。他真的要走了，而且这么快。她刚才如果发出那条消息，是不是还能在他离开前得到回复？现在……一切都晚了。被打断的勇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想重新鼓起来，难如登天。
　　她沉默着，鼻子有些发酸。
　　顾云琛在电话那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以及那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栀夏，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对那小子挺上心的？”
　　叶栀夏咬着下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顾云琛在那头揉了揉眉心，语气复杂：“哥不是要拦着你什么。但是栀夏，夏遇桉那个人……他跟咱们不太一样。他心思重，家里情况好像也比较……简单。你确定你想清楚了吗？这条路可能没那么好走。”
　　他的话像温和的告诫，带着家人的担忧，并不尖锐，却更加沉重地压在叶栀夏心上。她知道的，她一直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一样，但从表哥口中如此明确地说出来，感受还是不同。
　　“我……我知道。”她声音很低，带着点哽咽，“可是哥……我控制不住。”这是她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如此直白地承认这份感情。
　　顾云琛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行了，别哭唧唧的了。喜欢就喜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被我们小公主喜欢是那小子的福气，他要是敢拒绝你我就揍他一顿，刚好一个宿舍，方便。就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别一头热地扎进去，知道吗？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哥说。”
　　“嗯……”叶栀夏闷闷地应了一声。
　　“好了，早点收拾东西，定好时间告诉我。挂了。”顾云琛说完，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叶栀夏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刚才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已经被表哥的这个电话彻底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迷茫。
　　她点开那个对话框，试图重新编辑那条消息，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组织不起语言了。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也找不回刚刚充满勇气的心境了。
　　她瘫倒在咖啡馆的椅子上，盯着面前的拿铁发呆。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直接联系夏遇桉的勇气暂时是无法凝聚了，但她需要倾诉，也需要更多信息。
　　她拨通了闺蜜林姝的视频电话。
　　视频一接通，林姝元气满满的脸就出现在屏幕里：“栀夏！考完啦？解放的感觉怎么样？”
　　“还好……”叶栀夏有气无力地回答，脸上写满了心事。
　　林姝立刻察觉到了：“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叶栀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在咖啡馆没见到人，得知夏遇桉要回老家，还有刚才被表哥电话打断差点发出的消息，一股脑地都跟林姝说了。
　　林姝在屏幕那头听得目瞪口呆：“我的天！信息量好大！所以夏遇桉居然不是本地人？你之前都不知道？他也太低调了吧！”
　　“嗯……”叶栀夏懊恼地点点头，“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怕他下学期不再去咖啡馆了，我跟他交集本来就少，如果他真的不回来……林姝，我该怎么办？”
　　“稳住稳住！”林姝赶紧给她打气，“首先他肯定还得回来上学啊！A大哎，他还能退学不成？至于咖啡馆……就算他不去了，你们不还是一个学校的嘛而且你们不是还选修了同一节课嘛！总有办法遇到的！”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高中那会儿，是有听说过一点，说夏遇桉家好像是哪个小地方考过来的学霸，拿了奖学金才进的我们高中。当时大家注意力都在他成绩和那张脸上，也没太深究他家具体是哪儿的。他人又那么闷，什么都不说。”
　　林姝知道的信息也仅限于此，模糊且笼统，反而更增添了夏遇桉身上的神秘感。
　　结束了和林姝的通话，叶栀夏内心的焦躁和好奇并没有减少多少。她知道，最直接、信息也可能最全面的渠道，其实是表哥顾云琛。他是夏遇桉的室友，朝夕相处，肯定知道得更多。
　　可是，刚刚才通过电话，她实在不好意思立刻又去打探，而且直接问表哥关于夏遇桉的家庭情况，显得太过刻意和……不礼貌。
　　她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再次点开了顾云琛的微信。这一次，她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转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账过去，备注是：“新年红包，请哥喝茶。”
　　转账几乎是被秒收的。
　　紧接着，顾云琛的信息就发了过来：「？？？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大方？说吧，有什么事要求你哥我？（警惕）」
　　叶栀夏看着这条信息，脸颊发烫。她就知道瞒不过精明的表哥。她深吸一口气，厚着脸皮打字：
　　「哥……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稍微打听一下……就是……夏遇桉他……老家具体是哪里的啊？还有……他家里……大概是什么情况？（对手指）」
　　信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顾云琛才回复，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了然：
　　「我就知道！（翻白眼）行吧，看在你难得这么‘孝敬’的份上，哥帮你留意一下。不过事先说好，我只能侧面打听，不能直接问，那小子敏感得很。而且，知道归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到处乱说，更别拿去打扰人家，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谢谢哥！你最好啦！」叶栀夏连忙保证，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一半。
　　放下手机，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却感到一阵虚脱。勇气被打断的懊恼，分离在即的恐慌，对夏遇桉未知身世的好奇，以及拜托表哥打探的心虚……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
　　她望向窗外已经半黑的天空，心里默默想着：夏遇桉，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在你沉默疏离的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去？
　　这个寒假，在她原本设想的甜蜜靠近计划之外，意外地开启了一场由表哥主导的、迂回而小心翼翼的“背景调查”。而她那份刚刚萌芽、却无比认真的喜欢，在经历了这次中断和误判后，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坚定了。她需要知道更多，才能更好地理解他，也才能决定自己该如何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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