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仙做配角

　　“江磊把捕猎队拆成了两队，你二叔和高三叔各带一队，这是村长亲自点的头。”青染道。
　　月月恍然大悟般眨了眨眼：原来给了名啊。她心里暗笑，男人倒真好哄，不过是个队长的名头，便肯把压箱底的看家本领都掏出来。
　　“可陷阱做得再精巧，若只逮些小猎物，顶破天也就到二叔和高三叔那水准，勉强够一家子嚼用。所以我们的目标，还得是中大型猎物。”萧陌眼神亮得很，“对付中型动物，我琢磨着四人一队正好，猎人配合绳套陷阱，问题不大。先前二叔、高三叔带着陈家大哥陈有力、二哥陈有才试过水，已经拿下一头百来斤的野猪。如今我排的这几组阵容，再练上几轮，保管都能做到。”
　　“前期绝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每天只派一组出去，你和青染必须跟着。”朱寒砚叩了叩桌案，语气沉了沉，“护住村民安全是头等大事，万不能刚开头就出人命，那士气就全散了。”
　　“知道了。”萧陌应得干脆，话锋一转却带上了少年人的意气，“最难缠的是二百斤往上的野猪，凶性太足，便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被它顶一下，也得丢半条命。捕网韧性不够，挖大型陷阱又费工费力，都不顶用。我想以消耗战为主，再把它们引到视野开阔的隘口，那儿我早候着了。”
　　他说着狡黠地瞥了朱寒砚一眼，眼尾扬起一抹亮色，“具体怎么耗，师父您等着瞧。村东头孙叔说，他家红薯地遭了头四百多斤的大野猪，我们就拿它开刀！”
　　萧陌每日雷打不动抽查各小组训练，五天为一个周期。这五天里表现最好的组，便能由他和青染陪着去猎小野猪或鹿。有这两位压阵，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江磊为了鼓劲儿，索性定了规矩：头几次的猎物不用交公，直接宰杀了分给组员和帮忙宰杀的人。大伙要么拎着肉回家改善伙食，要么折算成铜钱补贴家用，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旁的小组看在眼里，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往后训练时，攥着柴刀的手都更有劲了。
　　萧陌和江磊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萧陌终于开始实战，还有人给他训练玩儿了，最近精神尤其好，身形都显得更挺拔了；江磊也不得不增加了活动量，原先有些虚浮的气色，竟也红润健康了不少。
　　青染的时间大多耗在陪师父上，总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偶尔得空，她会去小学堂转一圈。学堂开班两个多月，起初只有家境好些的村民肯送孩子来，一月一文钱，权当请人看孩子，不算亏。
　　后来经青染多番劝说，又添了两个家境尚可的小女孩，还有几个半大的男孩子。村民们大多还抱着观望态度，一文钱对不少人家来说不是小数目，家里有人看孩子的，都觉得能省则省。青染倒不着急，她心里清楚，再过两年，那几个开蒙的大孩子便能显出好处，到时候不用她催，村民自会踊跃送孩子来。她始终拎得清：自己不是开慈善堂的，虽知这些改变势在必行，却也没打算掏空家底去做。
　　福喜嫂子的刺绣手艺日渐精湛，十次里倒有七八次能卖出好价钱。村里其他手巧的嫂子见她尝到甜头，也纷纷上门要学刺绣。青染便让月月和福喜嫂子挑着收了些学徒。
　　每日里，青染家的院子都热闹得很：孩子们的“之乎者也”童声稚嫩却清亮，女人们飞针走线时，阳光洒在院中，一派岁月静好的光景。
　　月月的小尾巴萧昇也在学堂开蒙，这小子天天黏着月月，学着萧陌照顾青染的样子，端水递帕忙前忙后。月月望着这一切，心里渐渐暖热，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她有被需要的踏实，有安稳舒适的美好。
　　萧陌与朱寒砚在村礼堂谈话后大概十来天，一个晌午，孙叔跌跌撞撞地跑进村礼堂，嗓子都喊哑了：“野猪！那头大野猪又去我家红薯地了！”
　　萧陌当即叫上青染，点了几个人便往红薯地方向赶。还没到地头，远远就看见一头成年野猪正埋着头在地里猛刨。那野猪长约八尺，躯干上覆着钢针般的鬃毛，根根如钢针直立，在日头下泛着油亮的乌光，颈后那片更是粗硬如短矛。
　　萧二叔悄悄凑到萧陌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四百斤，只多不少。”
　　它的脑袋宽大如楔形，吻部往前突着，嘴角两侧的獠牙向上翻卷，尖端泛着黄白色的寒光。此刻它正专注地埋在垄间刨挖，坚硬的蹄子蹬得泥土飞溅，“噗嗤——噗嗤——”的闷响在田埂间回荡。褐色的泥土被翻卷开来，混着腐烂的落叶与细碎草根，在它身前堆起一小堆土丘。它的吻部不断发力，拱开十几厘米厚的土层，锋利的獠牙划开湿土，带出半截带着须根的红薯。它用鼻盘轻轻一顶，把红薯托到地面，又甩了甩脑袋抖落泥土，随后叼起红薯仰头咀嚼，喉结滚动间，红薯便咽了下去。
　　萧陌下意识按住腰间的箭囊，指节微微泛白，这畜生前肢肌肉虬结，跑动起来定是冲击力十足。
　　他屈指在唇边轻叩，做了个收声围拢的手势，众人立刻放轻脚步缓缓靠上。那头壮硕的野猪似是嗅到了危险气息，鬃毛倒竖，闷哼着往侧方的密林里窜去。
　　萧陌手臂一扬，两队猎手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追入林中，头两队各五人，皆是身形精瘦无械的猎手，脚步轻快如狸猫，速度快得惊人。他们分抄野猪前进方向的左右两路，只远远缀着，既不逼近也不落后，像两道灵活的影子缀在猎物身后。
　　萧陌再一挥手，第三队人马顺着野猪逃窜的轨迹跟进。这队猎手个个身材魁梧，身上裹着鞣制过的野猪皮护具，手中紧握磨得寒光闪闪的长矛，沉稳步履间透着悍勇之气。
　　萧陌转头与青染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己也纵身跃出，身影掠过众人头顶，朝着与三队截然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间枝叶交错，三队人马渐成一个敞口的“杯形”包围圈，将野猪稳稳圈在弧心之内。右路的陈有力奔出大概一里地，骤然停步辨认方位，确认脚下正是萧陌事先划定的路线。他抽出腰间短刀在树干上刻下三道斜豁，这是猎队标记路线的暗号。此刻他已远远甩开队友，按照战术，后续队员看不到他时便会抄近路，循着暗号汇入这条主路线，如此能最大程度节省团队体力。
　　刻好暗号，陈有力侧耳细听，根据左路与后路伙伴传来的短促哨音，立刻判断出野猪仍在包围圈中，且就在自己后方不远。他靠在树干上粗喘几口，刚把气息匀过来，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蹄声踏碎落叶，野猪竟直直冲了过来。他当即发出一声雄浑的吼声，野猪闻声骤停，小眼睛里满是凶光，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定逃窜，猛地转头往左前方冲去。陈有力立刻提气跟上，他刚离开，右路的其他队员也已循着暗号赶至。
　　又追出三里路，野猪再次撞向右路防线。这次它似是识破了引导战术，犟着性子继续往右猛冲。右路五人不慌不忙，只是步步后退，始终与野猪保持安全距离，时不时发出吼声干扰其判断。敞口的“杯形”包围圈被越撑越大，眼看就要功亏一篑。僵持之际，后路一名猎手突然从右侧抄近路斜插过来，手中长矛直刺而出，精准戳中野猪的后腿。
　　野猪吃痛嘶鸣，知道右侧突破无望，调转方向又往左前方冲去。虽说将野猪赶回了预定路线，但右路众人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尤其是陈有力，他全程作为周旋主力，左右突击、前进后退反复折腾，体力消耗最甚。
　　就在这时，队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单文秀，老单家的二小子，忽然攥紧了拳头。这孩子耐力出众、身形灵活，可打猎经验尚浅，对这片山林的地形更是不熟。
　　“你别去！”陈有力急忙喝止，可单文秀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陈有力心头一紧，立刻带着其余三人抄近路追赶，只盼能在单文秀与野猪短兵相接前赶到。
　　后路的猎手冲他们比了个“已归位”的手势，便退回了自己的路线。
　　奔逃途中，他们在路线旁的树干上看到了两处单文秀留下的简易暗号。几乎是看到第二个暗号的瞬间，右前方大概一里地外传来单文秀的吼声。陈有力心猛地一沉：坏了，单文秀怕是和野猪对上了！
　　“快！”他低喝一声，四人拼尽全身力气往吼声方向狂奔。远远望去，只见单文秀正对着野猪左右躲闪，身形还算灵活，似乎尚未被伤到，但野猪的獠牙已离他不足三尺。
　　陈有力死死攥着拳头不敢出声，他怕此刻惊扰会彻底激怒野猪，反而危及单文秀性命。
　　单文秀仍在边退边躲，陈有力突然瞳孔骤缩，失声大喊：“注意后……”话音未落，单文秀的身影竟骤然消失在陡坡之下！
　　队友们惊声呼喊：“单文秀！”就在这声惊呼里，一道莹蓝流光突然从众人身旁疾射而过。众人定睛看去，那陡坡下方，青染正单臂夹着单文秀，竟足尖离地，周身萦绕着细碎的萤蓝光芒凭空升起。
　　她另一只手虚空一扬，一道蓝光精准刺向野猪此前受伤的后腿，鲜血顿时从伤口汩汩涌出。野猪吃痛之下再也不敢恋战，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青染将单文秀稳稳放到安全地带，转头对赶来的猎手们道：“还有力气的人慢慢跟上来，我先去挡一阵。这里离萧陌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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