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暖：首辅大人我看上你了

　　《市舶司新则》颁布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朝堂之上虽暂时被皇帝和韩临的强势压了下去，但暗地里的波澜却开始涌动。

　　首辅府的书房，接连几夜都是灯火通明。韩临与幕僚、相关官员频繁议事，既要拟定详细的推行细则，选拔可靠的官员派驻新的口岸，又要防备各方势力可能使出的绊子。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常常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肃。

　　元瑾依旧过着她的悠闲日子，仿佛外界风雨与她无关。只是，她命人送往书房的点心夜宵，种类愈发精心，且总是掐准了时辰，在他与幕僚们商议暂告一段落时送达。

　　这日晚膳后，元瑾正在院中散步消食，却见韩薇领着丫鬟，提着一个小食盒，有些犹豫地站在月亮门旁。

　　“薇妹妹？”元瑾含笑唤她。

　　韩薇见到她，像是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将食盒递上，小声道：“嫂嫂，这是……这是我让小厨房做的莲子羹，清热去火的……哥哥他……最近好像很累。”她说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虽然哥哥在家时依旧沉稳，但那眼下淡淡的青黑和周身挥之不去的低压，连她都感觉到了。

　　元瑾接过还带着温热的食盒，心中微软。她拉起韩薇的手，柔声道：“薇妹妹有心了。你哥哥是在为朝廷大事忙碌，过些时日便好了。”

　　韩薇点点头，却又蹙起小小的眉头：“嫂嫂，我……我听说外面现在有很多人在说哥哥的坏话……说他……急功近利，要动摇国本……还有些更难听的。”小丫头虽然不懂朝政，但那些恶意的流言还是通过丫鬟的嘴传到了她耳中，让她既害怕又气愤。

　　元瑾眸光微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树大招风，位置越高，盯着的人就越多，说闲话的人自然也越多。薇妹妹不必担心，你哥哥既然敢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和把握。我们只要相信他，把家里照顾好，不让他分心就是了。”

　　她的话仿佛带着魔力，让韩薇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小姑娘用力点头：“嗯！我听嫂嫂的！”

　　送走韩薇，元瑾提着食盒，却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转身去了韩母的院子。

　　韩母正对着一卷佛经，眉宇间也带着轻愁。见到元瑾，她放下经卷，叹了口气：“瑾儿来了。临儿他……这几日怕是忙坏了吧？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听了一耳朵，真是……”

　　“母亲宽心。”元瑾将食盒放在桌上，亲手盛了一碗莲子羹端给韩母，“夫君能力卓绝，又有陛下信重，些许阻碍，定能克服。我们内宅妇人，帮不上前朝的忙，但至少可以稳住后方，让夫君无后顾之忧。”她语气平和，眼神镇定，无形中驱散了韩母心中的些许不安。

　　韩母看着她沉稳的模样，心中感慨，拉着她的手道：“这个家，多亏有你在。”

　　安抚了家中女眷，元瑾才提着另一个食盒，走向书房。

　　书房内，韩临刚与柳承志及两位心腹幕僚结束一轮讨论。柳承志等人脸上都带着凝重，显然推行之事阻力不小。

　　“首辅，东南那边传来消息，几个沿海大族联合了不少商号，对新则中提高税银、限制他们参与海贸的条款极为不满，恐怕不会轻易配合，甚至可能暗中掣肘。”一位幕僚沉声道。

　　韩临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冷静：“预料之中。关键是要尽快派我们的人下去，掌控住新设口岸的实际运作。水师那边也要抓紧，没有武力震慑，一切都是空谈。”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是元瑾清柔的声音：“夫君，可方便进来？”

　　韩临眸光微动：“殿下请进。”

　　元瑾推门而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墨发松松挽起，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她手中提着食盒，仿佛只是来送宵夜的寻常妻子。

　　“柳大人也在。”她对着柳承志微微颔首，态度自然。

　　柳承志等人连忙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元瑾将食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一边打开取出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冒着热气的参茶，一边仿佛不经意般轻声说道，“方才我过来时，听门房说，成王府派人送了些上等的血燕过来，说是给母亲和我补身子的。这成王府，倒是客气。”

　　她语气寻常，像是在闲话家常。

　　然而，韩临和柳承志却同时目光一凝。

　　成王府？那个在军中根基深厚、一向保持中立、不掺和朝堂争斗的成王府？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送来这份不算厚重却意义非凡的礼物？

　　柳承志下意识地看向韩临。韩临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成王妃有心了，殿下代母亲谢过便是。”

　　元瑾“嗯”了一声，将参茶端到韩临面前：“夫君趁热喝点参茶提提神。”她又对柳承志等人笑道，“几位大人也辛苦了，用些点心吧。”

　　她并未再多言，放下东西，便温婉地退了出去，体贴地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书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柳承志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低声道：“首辅，成王府此举……莫非是……”

　　韩临端起那杯温热的参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他想起蟹菊小宴上，成王妃徐氏对元瑾释放的那一丝善意。当时只以为是徐氏个人性情使然，如今看来，或许并非那么简单。

　　成王虽为异姓王，但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尤其是在东南水师中，亦有旧部。若成王府在此事上态度有所倾向，哪怕只是默许，对推行新则亦是莫大的助益。

　　而这份意料之外的“礼物”，似乎是因为他这位长公主夫人，才递过来的。

　　“不必过度解读。”韩临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但成王府的好意，我们记下。眼下，还是集中精力应对东南那边的事。”

　　“是。”柳承志等人齐声应道，只是心中都对那位看似不问世事的长公主，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考量。

　　元瑾离开书房，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在廊下站了片刻。夜风带着凉意，吹动她的衣袂。她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与漫长的官道，落在了那片波涛汹涌的海岸线上。

　　“风波将起啊……”她极轻地自语了一句，声音消散在风里。

　　随后，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自己的院落，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却又莫名地透着一股稳坐钓鱼台的沉静。这京城，这朝堂，因着新政的推行，水是越来越浑了。而她，似乎并不打算永远只做一个隔岸观火的看客。那悄然递出的血燕，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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