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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阴霾
疗伤殿内,灵气氤氲如雾,静得只能听见玉髓滴漏清脆的“滴答”声。晏红衣躺在暖玉床上,周身被温和的灵光包裹,原本因力竭而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数下,终于缓缓掀开。那双总是燃烧着炽烈火焰或是凝着冰霜寒意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朦胧和迷茫,映照着殿顶镶嵌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立刻传遍全身,伴随着经脉中隐隐的、被过度力量冲刷后的酸胀痛楚。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葬魔渊、滔天魔气、业火红莲、自毁的阵眼、明镜决绝的背影、还有那小丫头…
“呃…”一声极轻的喟叹从她唇边逸出。
一直守在不远处闭目调息,实则时刻分神关注着她的明镜立刻睁开了眼。他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红衣,你醒了?”
小缘原本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小憩,闻声也立刻惊醒,揉着眼睛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喜:“宗主!您终于醒了!”
晏红衣的目光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两人。明镜的脸色依旧不算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深邃,只是那沉静下似乎藏着比以往更深的疲惫。小缘则是一副守了许久、担忧又兴奋的模样。
她尝试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死成?”语气是她一贯的调子,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自嘲,但虚弱削弱了其中的锐气,反而显出几分难得的柔软。
明镜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佛祖和红莲老祖似乎都还未打算召见你。”他递过一杯早已备好的温润灵液,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助她缓缓饮下。
清甜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带来一丝暖流,晏红衣感觉舒服了不少。她环顾四周:“这是…天墉城?”
“是联军总部。”小缘抢着回答,语气带着兴奋,“宗主,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多人来迎接!大家都在夸您,夸我们红莲净世宗呢!”
晏红衣闻言,挑了挑眉,似乎对此并不十分意外,也无太多欣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她更关心实际的问题:“外面的情况如何?魔灾……”
“暂时被遏制了。”明镜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你摧毁阵眼,重创了魔气源头,前线压力大减。联军正在抓紧时间休整布防。你已昏迷五日了。”
五日…晏红衣心下微沉,知道自己的身体此次损耗远超预期。她内视一番,发现丹田内的红莲法相黯淡无光,原本奔腾如江河的真元此刻细若游丝,经脉也有多处损伤。没有数月静养,怕是难以恢复旧观。
“辛苦你了。”她看向明镜,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她很清楚,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外面所有的风雨必然都是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刚强的和尚一肩扛起的。他身上的疲惫,绝非仅仅来自伤势。
明镜微微摇头:“分内之事。你醒来便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侍从弟子恭敬的声音:“明镜副宗主,盟主及几位长老得知晏宗主苏醒,特来探望,不知是否方便?”
明镜看向晏红衣,见她点了点头,才扬声道:“有请。”
殿门开启,盟主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数人。除了几位熟悉的面孔,晏红衣一眼就注意到了其中几位气息独特的新面孔——一位周身火元缭绕、目光锐利的中年修士;一位身着华服、眼神中带着审视与好奇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看似仙风道骨却目光深邃的老道。
“晏宗主!你可算醒了!真是苍生之幸,联军之福啊!”盟主热情洋溢地说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晏红衣在明镜的帮助下稍稍坐起些身子,语气虽虚,却依旧保持着宗主的仪度:“有劳盟主和各位道友挂心,红衣惭愧。”
一番必要的寒暄和慰问之后,盟主主动介绍起来:“晏宗主,明镜副宗主,这几位是近日才赶到总部支援的同道。这位是烈阳宗代宗主赵炎道友,烈阳宗功法刚猛,正是魔物克星。这位是神兵阁少主墨渊大师,炼器之术冠绝天下。这位是清虚观的玉玑子长老,精通推演卜算,见多识广。”
赵炎上前一步,抱拳道:“晏宗主壮举,赵某佩服!日后若有需烈阳宗出力之处,尽管直言!”他话语爽快,但目光扫过虚弱不堪的晏红衣时,那丝比较与审视之意虽一闪而逝,却未能完全逃过晏红衣和明镜的眼睛。
墨渊则是更直接地将目光投向了靠在床边的映雪剑,眼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晏宗主之剑,竟能承载业火之威而不损,实乃神物。不知…”
“此剑伴我多年,性子烈,不喜外人碰触。”晏红衣不等他说完,便淡淡打断,语气虽轻,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映雪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发出一声低微的清鸣。
墨渊脸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多言,眼神却更加炽热。
玉玑子长老则是一派祥和,呵呵笑道:“晏宗主安然醒来,实乃大喜。老道观宗主气息虽弱,然根基未损,红莲净世宗法门果然玄妙非凡。”他的话语像是单纯的夸赞,但那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也扫过了晏红衣身旁的小缘,意味深长。
小缘似乎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往明镜身后缩了缩。
晏红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欢呼与敬仰之下,暗流果真如期而至。她重伤未愈,明镜显然也已耗费心神,红莲净世宗此刻正处于声望的顶峰,却也可能是最易被各方势力试探甚至觊觎的时刻。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与众人周旋,言辞得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待到众人探望结束,纷纷告辞离去后,殿内重新恢复安静。
晏红衣靠在软枕上,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真实的疲惫。
“都来了?”她轻声问,指的是那些暗流。
“都来了。”明镜平静地回答,为她掖了掖被角,“资源、好奇、刺探,一样不少。你无需操心,我已应对过一轮。”
晏红衣睁开眼,看着他:“辛苦你了,和尚。”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的谢意。
“分内之事。”明镜依旧是这句话,却显得格外沉重。
两人沉默片刻,晏红衣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等我三日。三日后,我需要知道一切细节。”
她需要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点点。红莲净世宗的荣耀,需要力量来守护。而眼前的风波,或许比葬魔渊的魔物更加复杂难缠。
明镜看着她又缓缓闭目,全力汲取灵气疗伤,点了点头。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玉髓滴答作响。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晏红衣苏醒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总部。她虽未立刻现身,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然重新弥漫开来。许多人都在观望,想看看这位以强势和实力著称的红莲宗主,在经历如此重创后,是否风采依旧。
疗伤殿内,晏红衣争分夺秒。她不顾经脉隐隐作痛,强行运转《红莲净世经》残存的心法,贪婪地汲取着盟主特批送来的精纯灵晶和丹药之力。暖玉床、聚灵阵、药王宗长老的精心调理,加上她自身坚韧不拔的意志,让她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远,丹田红莲依旧黯淡,真元恢复不足十一,但至少,她已能自行坐起,运转周天,眼眸中那抹标志性的神采也重新凝聚,尽管带着一丝深藏的虚弱。
第三日傍晚,最后一丝霞光透过窗棂洒入殿内。
晏红衣缓缓收功,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火息的浊气。她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一直静坐在旁、仿佛入定般的明镜。
“说吧。”她的声音依旧有些中气不足,但已然恢复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明镜早已准备好,他将这三日发生的大小事务,尤其是那日探望之后各方的细微动向,清晰而简洁地娓娓道来。从赵炎在资源分配会议上的再次发难,到玉玑子几次“偶遇”小缘试图攀谈,再到墨渊通过其他渠道打听映雪剑的铸造材质和业火特性,甚至一些中小门派在敬佩之余,私下议论红莲净世宗功法是否过于霸道、有伤天和的流言蜚语…事无巨细,皆在他的感知和掌握之中。
晏红衣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暖玉床沿,眼神越来越冷。
“…大致便是如此。”明镜说完,补充道,“盟主态度依旧明确支持,但内部杂音渐多。你重伤未愈,我宗如今虽声望无两,实则处于风口浪尖,易招人嫉。”
“嫉?”晏红衣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若非我三人搏命,他们此刻还有命在此争权夺利、蝇营狗苟?一群蠢货!”
她的话语毫不客气,却一针见血。
明镜早已习惯她的风格,只是平静道:“人心如此。利益与恐惧,总能催生出各种心思。如今魔灾暂缓,内部矛盾便容易凸显。”
“魔灾只是暂缓,并未结束。”晏红衣冷声道,“那个阵眼…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它背后绝不止是汇聚魔气那么简单。”她回想起在渊底感受到的那一丝令人心悸的、远超寻常魔物的古老邪恶气息,眉头紧锁。
“你的意思是?”明镜神色也凝重起来。
“我怀疑那只是某个更大阴谋的一部分,或者…是一个召唤仪式的前奏。”晏红衣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空,“我们必须尽快恢复实力,联军更不能在此时内耗。”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盟主近日可曾组织过高层会议?商讨下一步对策?”
“明日辰时,便有一次例行会议,主要商讨防务轮换和资源补给。”明镜回答。
“好。”晏红衣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替我告知盟主,明日会议,我红莲净世宗列席。”
明镜微微蹙眉:“你的身体…”
“无妨。”晏红衣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躺在这里,只会让某些人觉得我红莲净世宗可欺。有些场面,需要露个面。有些话,需要我亲自来说。”
她需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晏红衣还活着,红莲净世宗的锋芒,即便暂时敛于鞘中,也无人可以轻侮。这不仅是为了维护宗门地位,更是为了震慑内部可能存在的宵小,确保联军不至于在魔灾真正的威胁再次降临前自乱阵脚。
明镜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阻,只是合十道:“好。我会安排。让小缘陪你同去。”
让小缘同去,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红莲净世宗的新生代已然崛起,不容小觑。
晏红衣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禀副宗主,清虚观玉玑子长老遣弟子送来一份凝神静气的‘清心玉露丸’,说是对晏宗主恢复或有裨益。”
明镜与晏红衣对视一眼。
明镜扬声道:“代我宗谢过玉玑子长老好意,心领了。只是宗主已服用药王宗所配丹药,药性恐有冲突,不便再受,还请原物送回。”
殿外弟子应声离去。
晏红衣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这老道,对小缘的关注过头了。”
明镜颔首:“他精于推演,或许从小缘身上感应到了什么异常。我会多加留意。”
夜色渐深,天墉华灯初上,将巨大的堡垒点缀得如同星河落地。而在最核心的疗伤殿内,红莲的意志已然复苏,正准备迎接明日即将到来的、没有硝烟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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