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定域恋人

　　“简兮，现在还学会上课睡觉了？！我叫你三声听不见？起来，后面醒神去！”一个戴着褐色框架眼镜的中年女人一把将手里的试卷捶在简兮的课桌边缘，脸上是全然被冒犯的愤怒。
　　简兮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到，一脸茫然无措。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顺着女人的指令，起身朝后走去。
　　“试卷也不拿？”中年女人本就余怒未消，现在又再添一程。
　　简兮转过身来，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摊在桌面上的试卷，方才正好被她压在胳膊底下。
　　“对不起。”简兮往前一步，伸手抽走桌上的试卷，然后快步朝教室后走去。
　　女人盯着她还挺得笔直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

　　插曲并没有占用太多时间，教室里的目光又都回到了试卷上。
　　待冷静下来，简兮就知道，她又入梦了，或者准确的说，是平行现实。
　　这一次，是学校。显然她是某个班级的学生，成绩好坏不清楚，但至少她刚刚一瞥就意识到，这里的人，她没一个认识。
　　现在似乎才上课不久，黑板上还空无一物，为了避免露馅，简兮只能先从仅有的试卷上尝试了解现状。
　　然而一入目便是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方程和电路图，她的脑袋顿时一阵眩晕，目光朝着试卷首页顶部大标题看去——
　　这竟然是一份高三物理试卷？
　　她可是个文科生！

　　然而，还没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已经跨过整个教室来到了她的耳边：“简兮，下面这道题，选什么？”
　　下面这道题？
　　她连刚刚在讲哪道题都不知道！
　　“选择题第三题。”
　　简兮正迅速扫视试卷，就听到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很小，刚好够她听到。

　　简兮朝声音处看去，才发现她正前方的课桌上从刚刚开始一直趴着一个人。
　　黑色卫衣的兜帽罩着他，微微坐起身时，帽沿有些向后滑落，简兮只能看到他微微翘起的黑发。眼前人说话的鼻音很重，有气无力，估摸着病得不轻。
　　难怪老师并没有逮他上课睡觉。

　　简兮思绪乱飘了一瞬后就迅速回神，看向手里写的满满当当的试卷：“选C。”
　　看着满卷的答案，简兮不禁感慨，还好世界上有田螺姑娘。
　　物理老师点了点头：“没错，这道题是光电效应的概念理解题，答案就是选C。那简兮你继续来讲讲为什么其他选项都是错的。”
　　简兮后背有些发凉，“光电效应”是什么？她垂眸看向题目，截止频率、逸出功之类的概念混合着一旁不知所云的配图，全然是她一无所知的领域。
　　她只能开口承认：“老师，这道题，我是蒙的。”

　　不止物理老师，其他人也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看她。
　　简兮心道不妙。
　　莫非她其实成绩很好？
　　然而，还没等她思索出如何在短时间内学透高中物理，就听到讲台上的女人发话：“我还以为你最近成绩真的提升了，没想到原来是运气变好了。这么简单的题都靠蒙？你再不抓紧时间，月末考试成绩出来，你就等着回原班吧。”
　　简兮垂下眼眸，没再开口。

　　说实话，她并没有因此产生太多的负面情绪。
　　从这几次梦境的经验来看，都和顾弦过去的经历有关，想必这次，大概是顾弦的高中时期。
　　只是，顾弦，他人在哪里？
　　简兮的目光落到了她面前的黑色兜帽少年身上。

　　然而，还没等简兮看出个所以然，讲台上的女人就已经率先将少年点了起来：“顾弦，后面剩下的答案，你公布一下吧，其他同学对照着批改一下。”
　　少年站了起来，黑色的兜帽全然滑落，露出简兮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简兮很难说出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当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如今健健康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里也许更多的是被称之为庆幸的情绪。
　　正确答案从少年平稳的嗓音里缓缓流淌而出，因为生病而沙哑的音色和教室里笔触在纸张上整齐划一的摩擦声融为一体，简兮只感到，一种睽违已久的岁月静好。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正好试卷讲完了最后一题，物理老师扫了一眼整节课都低着头站在最后记笔记的简兮，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开口道：“简兮，回位吧。下次别上课睡觉了。”
　　简兮点了点头，越过顾弦，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顾弦又趴回了桌上，没有给她一个目光。
　　这次，她大概不再是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但于顾弦而言，应该只是某个普通的同班同学。
　　果然，就像天空说的，顾弦的记忆会定时清空。

　　课间时间不长，简兮踩着下一节课的铃声从医务室赶了回来。
　　感冒药被她藏在了校服宽大的衣袖里，只是当她来到教室的时候，才发现，顾弦的座位上早已空无一人。
　　讲台上，授课老师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常，直接开始了课程。
　　简兮的同桌是个戴着厚厚眼镜、剃着板寸的男生，此时早已摊开练习册，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简兮装作自然地开口搭话：“都高三的课了，怎么还有人敢翘课？”
　　同桌朝周围环顾一圈，接下了简兮的“吐槽”：“也就顾弦敢这样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课上不见他的身影，除了物理课，他就没几节听完的。”
　　“不过，”同桌继续道：“反正他成绩不受影响，所以科任老师没谁管这事。”
　　听同桌的意思，顾弦这样的变化是最近才开始的。高三是关键期，按照顾弦的性格，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缺课。

　　顾弦是午饭时间回来的。
　　他似乎没预料到这个时间教室里还会有人，所以当他看到简兮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愣了一下。
　　简兮更没料到顾弦会在这个点回来，她往顾弦桌兜里放药的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顾弦朝她走了过来，简兮心里有些发慌，只能站起身子，支支吾吾开口：“我看你生病了，我刚好有多余的药......”
　　“谢谢。”顾弦冷静地开口，目光瞥向桌兜里的药，他记得那些都是校医务室的常备药。少年的眼垂了下来，他在思考如何能够礼貌地拒绝这样的少女心事，却余光中看见了眼前女孩很轻微颤抖的指尖，被遮挡在垂下的宽大校服里。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把手里的粥和蒸饺提了起来：“吃午饭了吗？”
　　简兮看着顾弦有些发白的嘴唇，连忙摆了摆手：“我不饿，你生病了，你快吃饭吧。”说完就迅速朝教室外走去。

　　顾弦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她似乎其实很介意单独和他呆在一起。
　　顾弦从桌兜掏出那一大袋感冒药，他想，大概这些只是物理课上的报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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