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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梦外好,夜集长街人世间
呼噜——噜噜——祁阳感觉有点吵,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躺在蓝衣男子的膝弯上,眼下正是天黑,船夫拿着枕头睡在船尾,黎璃便做了枕头,顺带用手轻轻捂她耳朵。
而那纵然捂住耳朵也无法忽视的噪音正来自船夫——他在一旁打鼾。
“醒了?”
“嗯,饿!”
青年轻声安慰她:“这是子时,店家不好找,想吃什么鱼,咱们去烤来吃。”
“这里已经到山茶花开放的地方了?”
“是,定州烁阳,不过我看这江边景色难得,春江万里,风景独好,所以没带你去客栈,想着你醒了来看看。可惜,我忘了你睡了足足两日,醒来自然是饿得不行,无心赏风景了。”
他们已经到了这里足足一个白日,白日船舶来往,商旅吆喝,黄昏渔歌唱晚,货物上岸,这孩子竟然还睡得很香。
祁阳对留在江边船上这个选择接受度很好,笑盈盈道:“大黎你弄吃的,我看风景,两不误。”
青年笑了,领着人下了船,放轻声响,并未惊动船夫。他们一步步沿着河岸走到寂静无声处。
饿了两天算得上事态紧急,男子随手一挥就从水里捞了一条鱼,又随手找到几根树枝在一片空地点燃了火,然后添柴搭架子剥鱼鳞烤鱼。
女孩披着他的外袍坐在江边,冷白的月影落在河面,波光粼粼,宛若银色的沙流淌于原野。正是春天的尾巴,江风很轻柔,岸边还开着花,芳草如茵,夜风不寒。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在荡漾,河流与蟋蟀的声音在交织,清波潋滟,青石浸潮,浪沫染汀,一漾千里。
此情此景,黎璃看是诗情画意,祁阳乍一看也觉得诗情画意,细想却是玩料丰富。女孩找了几十片地上的花瓣,又拿了许多草枝,挖了江边的泥巴,用奇思妙想作为辅料,塑泥糊花后做成了一个怒放的花船,给青年看过后就放下了江。
等到小孩目送她的花船荡荡悠悠地顺着江流往下走到看不见,鱼烤好了。
她吃了鱼,忽觉身体里有热流泵动,终于是彻底醒过来。
黎璃烤鱼的水平奇差,这里也没有调料,但很显然,小姑娘吃得毫不介怀,大有一种“鱼鳞没剥也没事,能咬得动就好”的气魄。
“睡得可还好?有没有落枕?”青年凝望了会江景,轻声问。
祁阳放下了鱼头,活动了下肩膀,道:“好像没有,我没有枕头都能睡,年轻嘛,脖子还很硬朗。”
黎璃莞尔,问:“租了一天船,费用我全都拿你的钱袋子付清了,和那船夫约定好了,若是他睡醒了看见我们不见,他会自己拉人返航。现在想去哪里?”
“我听说烁阳城晚上不关城门。咱们去城里看看好啦,先走走。”
清风醒神,现在去找客栈实在没必要。
二人便是一路往那城里走去,却不曾想这南境的烁阳城半夜三更竟然不是一派寂静,反而还有熙熙攘攘的夜市与络绎不绝的行人。
“奇怪,我上次来烁阳似乎并未曾见过夜市,此等景象我闻京城是一贯有的,只是多富贵者参与,夜宴游饮,通宵达旦。”男子摸了摸下巴。
“大黎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女孩眺望着前方的灯火长街,好奇地问。
黎璃蓦地想起来,那兴许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彼时的烁阳尚未放开夜市,此时却已经初具规模。
他静静地凝望远处,感慨着时间确实是最神奇的。
分明是半夜,城中却依旧人来人往,杂技说书,小吃玩具,华灯通明,歌舞不休。
此时二人站在桥头,尚未踏足长街,只是远远观望,便觉热闹非凡,女孩雀跃道:“不管如何,这一趟算是来对啦,咱们去看看这南边卖的东西和江州有什么不同!”
黎璃淡笑,跟着女孩涌入人群。
这夜市不是灯节,自然是没有什么花灯可以卖的,倒是有个小摊卖小孩子玩的纸灯,造型各种都有,小巧结实,还算好看。祁阳小朋友作为自己能弄出各种花灯卖给别人的小天才,自然是看不上这寻常事物的,不过黎璃却选了一个火红袄子小老虎的灯,欣欣然付了帐。
“这个老虎做得……一般,你要灯做什么?”女孩不解地评价道。
男子拿着小灯,轻笑:“小友,你不觉得这老虎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好看吗?”
祁阳盯着这只不算帅气威风的小老虎,迷惑了一下,心道大老虎才是好看呢,山上没有谁敢惹。但她也没再发表意见,兴许大黎就是突然看对眼了才买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逛,顺道打听清楚了为何此处如此热闹。原来是上一位大盛皇帝的兄弟陈王被册封到了这里,两兄弟兴许关系还不错,先皇给了陈王爷许多恩赏财帛,这陈王又是个风流好玩的,来到烁阳后三天两头就开宴,又觉得只这府内热闹实在不够,竟从皇帝那里请了一道旨,这烁阳晚上便彻底没了宵禁。
陈王爷少年时便来的这一处,如今来此二十多年,玩心不减,烁阳的街道也从夜间无人寻常处变成了通宵游玩的不夜宝地。
这夜市除了许多吃的玩的,还有许多文人墨客喜欢的,字画陶瓷、家具茶盏、文房四宝、铜玉器皿、竹雕奇石、古籍善本、旧书旧画、香炉紫砂,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祁阳不饿,也没觉得提前在江边吃了寡淡无味的鱼有什么不好,毕竟谁能想到这里晚上这么热闹。她精力很足,只是乱跑,看见稀奇的才停下来等黎璃过来。
黎璃一路悠哉游哉,颇有闲庭信步的味道,等走到一处古玩摊子,看见小友和几人正旁听一男子和商家讨论,便也顺带凑过去听听。
“这位客官,真的没骗你,这东西是我家从前朝传下来的,便是值这价。”
“你家传的?”
“是啊,这是我曾祖父传家传下来的,他老人家当年八十才走,我才十岁。”
大家听见时间倒也对的上前朝末年,正是犹豫,却见方才质疑这玩意真假的男子侃侃而谈道:“你这厮信口开河了半天,也说不出你家怎么得了这东西的。若此物真是个宝贝,那便是你家偷来的。”
摊主急道:“我家怎么偷?”
“这梦龙盏乃是前朝大家所制,一直收藏在皇家,便是前朝覆灭,真品也只会被富贵人家拿去收藏了,你家如何能祖传此物?总不会家道中落来街边买卖吧。”
周围几人心道原来如此,都附和起来。
某种鄙夷的神情暗藏在灯火下,并不赤裸张扬,但依旧刺人。摊主恼火了,道:“我本也不知我家怎么传了此物,只是我曾爷爷他走前把这东西递给我的,还不许我卖了,若不是为了生计,谁为了钱胡乱得罪祖宗!”
“四十两,骗鬼呢。”男子好笑,走了。许多人闻言也嬉笑着散了,摊子附近只留下祁阳黎璃和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盯着这梦龙青铜盏看了又看,也不走也不问。
黎璃看了眼摊主,忽然说了他平日不爱说的闲话:“这位兄台,若是家中不缺银子,便买了这东西吧。”
中年男子稀奇,“你自己不买,缘何要我来买。”
黎璃突然不想说了——他意识到自己破了界限。
周围所有人都盯着他,祁阳也在等着他的下文,半晌等不到,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大黎你和他们解释解释嘛,他们有眼无珠。”
青年莞尔,偏生不说这古玩是真是假,很快朗声道:“这位兄台有富贵之交,四十两银子还算拿得出来,这位摊主家中恐有人病重,不如做一件善事。”
那摊主自然是听见这话了,脸色一变,看来“家中有人病重”确实说中了。
质疑的中年男子不解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富贵之交,想起来自己穿得不差,骤然挺直了腰板,得意起来,又暗暗想着这四十两银子,够贫困的四口之家用度个七八年,而他闲着没事浪费这个钱干嘛,深觉不妥,还是大摇大摆地走开。
黎璃也不失落,要离开,祁阳正觉得遗憾,却又见一长脸青髯、玉面银冠的男子向摊子走来,直接给了摊主六十两银子的银票,买下了这梦龙盏。
摊主得了钱,喜笑颜开,险些奔出泪来,火速收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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