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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
正月里的雪,绵密地下着。
安儿裹着厚厚的貂裘,在凤仪宫的庭院中嬉戏于雪地。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笑声却洒满寒风。我站在长廊下,手中捧着暖炉,心中却弥漫着寒意。
自那场中毒事件之后,我已将凤仪宫防守得如同铜墙铁壁。所有进出之人皆须搜身,饮食均由苏沅亲自检验。然而我知道,这深宫中的暗箭,防不胜防。
“娘娘,”锦书轻手轻脚地走近,“贤妃娘娘前往慈宁宫去了。”
我点头,目光依旧追随着安儿活泼的身影。自安儿康复后,贤妃往慈宁宫的次数愈发频繁,太后对她也愈发宠爱。
“可探听到什么?”
锦书低声回答:“贤妃似乎在为镇国公求情。边境战事紧张,皇上欲派镇国公出征。”
我心中一紧。若镇国公掌握兵权,贤妃在宫中的势力必将更加嚣张。
“皇上答应了?”
“尚未。但听闻太后颇为支持。”
我紧握暖炉。太后这是要扶持贤妃,与我制衡?
安儿跑过来,扑进我的怀抱,小手冰凉:“母后,安儿堆了个雪人!”
我为他拂去发间的雪花,柔声说:“安儿真棒。但天气寒冷,我们该回屋了。”
他乖巧地点头,牵着我的手向殿内走去。
“母后,”他仰起小脸,“昨日皇兄说,开春要教安儿骑马。”
我脚步微顿:“哪个皇兄?”
“承璟皇兄。”安儿眼睛闪亮,“他说安儿是男子,应该学习骑马射箭。”
我心中警铃大作。承璟为何突然对安儿如此亲近?是真心关爱弟弟,还是别有用心?
晚膳时分,皇上来访。他神色疲惫,眼眸下有淡淡的阴影。
“安儿近日可好?”他询问,目光扫过安儿红润的小脸。
“谢父皇关心,安儿很好。”安儿规矩地回答。
晚膳后,安儿被乳母带去休息。皇上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我相对而坐,品尝着新进的武夷岩茶。
“边境不安,朕打算派镇国公出征。”他忽然说道。
我为他续茶,语气平静:“皇上英明。”
他抬眼看我:“皇后觉得不妥?”
“臣妾不敢妄议朝政。”我垂下眼帘,“只是镇国公年事已高,恐怕难以承受边境的苦寒。”
皇上轻笑:“皇后何时也开始关心起朝中老臣了?”
我抬眼,与他探究的目光对视:“臣妾只是为皇上分忧。”
他沉默片刻,突然说:“贤妃前日来见朕,说安儿日渐长大,该有个名分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贤妃这是要逼迫皇上立太子?
“皇上的意思呢?”
“安儿还小。”皇上淡淡地说,“立太子之事,不急于一时。”
我稍感安心,但知道贤妃不会就此罢休。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宫中设宴,与民同乐。
安儿身穿新制的锦袍,牵着我的手,好奇地观赏着各式花灯。承璟跟在他身边,耐心地讲解。
贤妃与太后并肩而行,言笑晏晏,宛如一对亲生母女。
“皇后娘娘安好。”贤妃见到我,含笑行礼,仪态无可挑剔。
我淡淡点头,目光扫过她发间新簪的九凤衔珠步摇。那是太后年轻时的旧物,如今赐给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宴至中途,安儿吵着要放河灯。我让苏沅跟随他去,自己则留在亭中赏灯。
“娘娘可觉得,今夜的花灯格外明亮?”贤妃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轻声问道。
我看着她被灯火映照得明媚的脸庞,忽然想起李妃。若她还在,定会拉着我猜灯谜,笑得像个孩子。
“灯月交辉,自然明亮。”我淡淡回答。
她笑了笑,目光投向远处放河灯的安儿:“安儿真可爱。若李妃妹妹还在,不知该多欣慰。”
我心中刺痛,面上却不露声色:“是啊,若她还在……”
她转眸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娘娘可知,李妃妹妹临终前,曾留下一封信给臣妾?”
我心中一震,强自镇定:“哦?不知妹妹信中说了什么?”
“她说……”贤妃拖长了语调,“放心不下安儿,求臣妾多多照拂。”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李妃对她恨之入骨,怎会托她照拂安儿?
“妹妹有心了。”我淡淡地说,“不过安儿有本宫照顾,不劳妹妹费心。”
她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那是自然。只是娘娘要管理六宫,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臣妾身为安儿的庶母,理当分担。”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却听出了其中的野心。
这时,安儿拿着一个荷花灯跑过来:“母后看!这是苏姨姨帮安儿做的!”
苏沅跟在他身后,见到贤妃,恭敬行礼。
贤妃打量着苏沅,忽然道:“苏司药手艺真好。不知可会做祈福灯?”
苏沅垂首:“略知一二。”
“那正好,”贤妃笑道,“过几日是承璟生辰,本宫想为他求个平安。就劳烦苏司药做个祈福灯吧。”
苏沅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才应下:“民女遵命。”
贤妃满意地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疑云密布。她为何突然让苏沅做祈福灯?
三日后,苏沅将做好的祈福灯送到贤妃宫中。当晚,承璟便病倒了。
症状与安儿当初一模一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贤妃哭倒在皇上面前,说有人要害她的孩子。皇上震怒,下令彻查。
所有经手承璟饮食起居的人都被扣押审问,苏沅也不例外。
“民女冤枉!”苏沅跪在慎刑司冰冷的地面上,脸色苍白,“那祈福灯绝无问题!”
我赶到时,正听见掌刑太监的呵斥:“还敢狡辩!太医已在灯中查出毒粉,与你当初在安儿宫中发现的如出一辙!”
我心中一沉。好精妙的局!一石二鸟,既除了承璟,又嫁祸给苏沅!
“皇后娘娘金安。”掌刑太监见到我,忙跪地行礼。
我冷眼扫过刑室:“苏司药是朝廷命官,岂能动用私刑?”
“奴才不敢。”掌刑太监冷汗涔涔,“只是……证据确凿……”
“证据?”我冷笑,“拿来给本宫看看。”
他呈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我拈起些许,在指尖捻了捻。
“这毒粉,与安儿所中之毒相同?”
“太医是这么说的。”
我转向苏沅:“你可有话说?”
苏沅抬头,眼中满是决绝:“民女愿以性命担保,绝未下毒。若娘娘不信,民女愿饮下此毒,以证清白!”
说罢,她竟真的抓起一把毒粉就要往嘴里送!
“拦住她!”我厉声道。
侍卫及时制住苏沅。我看着散落一地的毒粉,心中已有计较。
“这毒粉,”我缓缓道,“与安儿所中之毒,并非同一种。”
掌刑太监一怔:“娘娘何出此言?”
“安儿所中之毒,遇水则化,无色无味。”我拈起一点毒粉,“而这毒粉,质地粗糙,色泽微黄,分明是劣质仿品。”
苏沅眼中闪过惊喜:“娘娘明鉴!”
我命人请来张昭仪。她仔细查验后,证实了我的判断。
“这毒粉虽与安儿所中之毒相似,但药效差了许多,顶多让人昏睡几日,不致性命之忧。”
真相大白。有人用劣质毒粉陷害苏沅,既除了承璟这个障碍,又打击了我的人。
会是谁?贤妃?她舍得用自己的儿子做饵?
承璟病情不重,三日后便醒了。贤妃守在他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定要为臣妾做主啊!”她泣不成声,“有人要害承璟,这次是承璟命大,下次……”
皇上安抚着她,目光却投向我,带着审视。
我知道,他在怀疑我。毕竟,承璟若出事,最大的受益者是安儿。
“皇上,”我跪下行礼,“臣妾已查明,承璟所中之毒与安儿不同,乃是有人故意陷害,欲挑起宫中纷争。”
皇上沉默良久,才道:“皇后起来吧。此事……朕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的语气很淡,但我听出了其中的不信任。
走出贤妃宫中,雪已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苏沅跟在我身后,轻声道:“谢娘娘救命之恩。”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可知,是谁要害你?”
她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我忽然明白了。她知道,我也知道。只是没有证据。
这深宫中的较量,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二月二,龙抬头。边境传来捷报,镇国公大败敌军,凯旋在即。
贤妃气焰更盛,俨然以太子之母自居。承璟病愈后,皇上对他越发疼爱,常带在身边教导。
安儿似乎感受到父皇的冷落,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飞鸟。
“母后,”他轻声问,“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安儿了?”
我将他搂在怀里,心中酸楚:“怎么会?父皇最喜欢安儿了。”
他摇摇头,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忧伤:“父皇好久没来看安儿了。”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皇上的心,像这天上的云,飘忽不定。
那夜,我独自在院中散步。雪开始化了,滴滴答答,像是谁的眼泪。
苏沅悄步走近,为我披上斗篷。
“娘娘,民女查到一些事。”她低声道。
“说。”
“民女查到,当年为先皇后诊脉的太医,是镇国公的门生。”她顿了顿,“而王修仪的母亲,曾是镇国公府的奴婢。”
我心中巨震。原来这一切,早有牵连!
“还有……”苏沅的声音更低了,“民女怀疑,贤妃并非承璟生母。”
我猛地转身:“你说什么?”
“民女翻看过医案,贤妃生育承璟时,记录颇为蹊跷。”她道,“且承璟的容貌,与贤妃毫无相似之处。”
若真如此,那贤妃为何要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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