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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肚·八
迷雾散去,两人又回到大厅。
这次不再是空无一人。
厅中安置着一张丈许长的屏风,而屏风下有一少年人衣着锦袍额带明珠,正支腿坐在屏风下,他看起来眉目清秀干净,坐在厅中自斟自酌。
大厅安静空旷,没有点烛火,唯窗边明月如盘,照见屋内朦朦胧胧如罩纱中。清冷的光线下,少年侧脸上隐隐约约的能见到金鳞隐于皮肤之下。
长乘的声音在龙小满脑海中响起:“他要化龙了。”
小满:嗯,太强了。
两人来到这少年面前,龙小满试探道:“大公子?”
少年抬头看她,对龙小满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待二人坐下,有侍女捧着酒壶过来给他们上酒。
这侍女不过碧玉之年,生的娉婷,眉目间却带着哀思。发上挽着自己编织的红绳,龙小满眉头一跳,这红绳眼熟的很!前几天还在冰层下面见过一模一样的!
这少年公子颇懂人间的礼节,待酒斟满后便做了个请的动作,道:“此乃去岁酿造的菊花酒,今日新起开来,客人请用。”
龙小满仗着自己死不了,喝了一口。嗯,寡淡了些。
少年公子道:“客人何处而来?”
龙小满道:“从外面来。”
少年公子:“客人所为何事?”
龙小满:“为私事而来。”
少年公子:“......”他嘴角抽搐,深觉这天聊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才稳住风度。就见另一位客人突然笑了一下,少年有些警惕,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下意识忽略了这位客人。
这位客人风度翩翩,举止有礼,见少年瞪着他,还哄道:“别怕,她逗你玩呢。”
少年公子木着脸:我看你在逗我玩儿。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又被龙小满吸走了。只见龙小满站在屏风面前,上面绘制着一副仙乡的春日,桃花纷纷,白鹿呦呦。龙小满认出那是蠃母山。由衷地赞叹:“这屏风画的可真是绝妙啊!敢问是何人所作?”
少年公子嘴角一勾,很快又压下去,腼腆道:“这是小生所画。”
龙小满回头看他一眼,少年放下酒杯,目如点漆:“母亲十分喜欢这里。”
看这少年公子神情应是很依赖他的娘亲,小满想起高阳县主不苟言笑的样子,很难想象她平日里是如何面对少年的。
龙小满确认高阳县主是凡人,不应该见过这地方,于是她试探问道:“敢问公子是在何处所见?”
少年公子:“是母亲怀我时于她梦中所见。”
他这话有些歧意,到底是他母亲于梦中所见,还是他于他母亲梦中所见?想到这里龙小满便道:“画得真是唯妙唯俏,当真跟仙乡不差毫厘了。”
少年公子若有所思反问:“客人为何知道画的像?”
龙小满道:“哦,因为你图中所画,那是我家。”她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副安全无害的样子。
少年愣住,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龙小满嘻嘻一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母亲为何能梦见我家乡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像是呆住了,连原有的反应都没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空洞感。
此时长乘传音给龙小满:此在幻梦之中,要找到梦主才能出去。
龙小满起初以为是这个少年公子。
可是长乘说这个不是,只是梦主的媒介,一具空壳罢了。梦主一旦发现不对便能直接缩回到壳子里去。
窗外的月亮好圆,大公子手支着头像是睡着了,但是被人窥视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腰上挂着的葫芦动个不停,小满摁住它。打量起四周,侍女们退在暗处像是一尊尊失去生机的人偶,漠然的看着龙小满。
龙小满惊觉她们好几张脸,都在冰层下见过。原来她们的魂魄,都被拘来了这里。
忽见长乘忽然伸手一捞,指尖多了一根白丝,又长又韧,一头链接着这少年公子后脖颈,一头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难道是链接着那梦主了?
可是这湖面上只剩下一个阁楼,空空荡荡又金碧辉煌。去哪里寻找梦主呢?
小满回头张望一下,长乘问她:“怎么了?”
龙小满摇摇头,她总觉得有眼睛在看她。这时,突然发现屏风上的景象变了!这屏风变得跟那明世镜似的,整体通透如琉璃,她站在镜子前,里面照出一张粉面桃腮的美人脸,只是美人易迟暮,白骨却常留人间。
镜子里的白骨朝龙小满一笑。龙小满也礼貌的回白骨一个笑。心想这镜子也是欺软怕硬的,敢变白骨挑衅她,却连神明的影子都不敢照。
长乘抬起指尖轻敲在镜面之上,镜面霎时碎裂成千万片,顷刻之间又光洁如初!
与此同时,龙小满袖里无妄刀旋转飞出,直接斩向大厅中蟠龙柱头,刀锋轻而易举斩断柱头,待刀回到龙小满手里,柱头也恢复原状!
再看时一团模糊的轮廓出现在镜中,龙小满直觉那是这场幻梦的主人!这轮廓忽然张嘴,嘴里竟然还是一团轮廓,见龙小满看过来,再次张开嘴……
龙小满头有些晕,她对长乘道:“我烧了这里吧?”
长乘:“烧吧。”
龙小满丧气道:“不行,东西还没找到,不能烧。”
长乘看了眼外面,月色溶溶,其实看不出什么,但他却道:“今日没时间了,天快亮了,幻梦要消散了,得先出去。”
这时!隐蔽的角落里,原本呆愣侍女的眼睛轻轻瞟了一下窗外的月亮。这个动作极其轻微,但仍旧被捕捉到了,一束火球跟着她视线冲过去!
月亮如同水纹化开!
“是月亮 !”龙小满道,一缕清风立刻托起她的腰,眨眼便来到了月亮面前!长乘挡在她身后,他面前浮起一个阵法,挡住了身后千万片镜子碎片的攻击!
在拉起龙小满一步跨进月亮的时候,长乘手里凭空一抓,轻声一笑,口中念到:“封闭。”
虚空之中,仿佛上锁一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过,整个幻境成了锁住的房门,只留下门内少年惊怒的脸!
出去的瞬间,长乘将龙小满搂入怀中。
龙小满脸红:“?!”
长乘:“嘘。”
顺着长乘视线看去,高阳县主李晏正守在阁楼之中,她面前放着一杯茶,已经冷透了。
李晏面色阴沉,她在得到有人闯入阁楼的消息后,就在阁楼中守了大半夜,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不经主人允许踏入这阁楼之人都会陷入幻梦之中!
出来,会被她抓个正着!不出来,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天快亮了,仍然没有任何人出来,李晏出于谨慎的心里,让人守着这里,自己带人急匆匆走了。
龙小满和长乘两人隐去身形快速离开阁楼。刚刚回到屋子里,就听见有人敲门,紧接着不等龙小满去开门,外面的人就不耐烦的推门进来了!
龙小满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打开房门,看着李晏带着好些丫鬟婆子进来,惊讶到:“这是怎么了?”
李晏紧紧盯着龙小满,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龙小满无辜与她对视。
李晏身边的婆子得了眼色上前,扯个幌子问道:“家里遭贼了,姑娘这里听见动静没有?”
龙小满腼腆摇头:“没有,我一向睡得早。”
婆子不放心,眼睛往屋内瞟:“姑娘主人呢?”
长乘走出来倚在门边上,略过婆子冷眼看着高阳县主李晏,一副被人扰乱清梦的样子,他身量高,不说话冷眼看人的时候,无端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婆子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几乎问不出话来。
李晏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痛苦的咆哮,李晏脸色一变!立刻就要离开!心中仍旧觉得不对劲,她回头见龙小满口口声声喊着主人,却跟她主人从一个屋里出来,她隐晦的打量一下龙小满,使了个眼色让人继续暗中守着小院,便匆匆离开了。
待她走后,龙小满关上房门,葫芦再次不安分的跳动,她取下葫芦盖子,葫芦里的少年默默出来了。长乘指尖轻点在桌面上,一张结界无声的撑开笼罩住几人。
龙小满看着少年还在斟酌怎么开口,长乘却直接道:“李焕,被人鸠占鹊巢的滋味如何?”少年愣住,长乘抬手一挥,一阵灵光闪过后,只见少年头上压着小山一样的因果!这些因果拧成一股绳,拴在少年脖颈上吊着他,让他哪怕死都不能超生。
少年神情有些萎靡,他喘息着道:“张村五百口人,皆因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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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县主曾经得了一个秘法,以自身血液为引,供养一个邪物。是的,她知道那是个邪物,这邪物她曾经带在身上五年多,日日摩挲盘玩,好不容易养出灵智,咬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这怪物饮她血时,她脑子里全是竞争对手肥胖油腻的脸。随后,她这胖子就醉酒死了,手中生意全盘落入她手,她渐渐明白这东西的妙用。
随着钱财越积越多,邪物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不详的兆头开始显现,她隐约窥见背后的因果报应的一角。
得想个办法,转移因果报应。得是血亲,得一口气喂饱它。
可是今晚,它那边传来痛苦的咆哮,李晏赶过去,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它。平日里一唤就来的,今日就像困兽坐笼。
她坐在阁楼里,听着它的吼声,分明近在咫尺,却如隔着深渊。
天终于亮了,李晏一言不发回了房间,她房间内有个玉盘,玉盘之上盘着一条碧绿的玉蛇,玉蛇兽口大张像吃人一般,她提笔飞快写上几句话塞进兽口,耐心等了半盏茶,兽口吐出一个小圆球,圆球打开后是一封信和一朵碗口大的黑牡丹。信上只有两个字,写了李烔的名字。
李晏看完信后静坐半响,起身去了母亲房里。
在她没有看到的角落,枝叶茂盛的树枝上,站着一只小小的翠鸟,正歪着头看着屋内。在李晏离去之后,也跟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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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午时分,天仍旧阴沉沉的,经昨日之事后,龙小满和长乘也不急着离开,两人装作无事发生,白日早早便出门了。
来到街上只顾逛街喝茶,听曲说戏,做出了十二万分纨绔的样子。
楼下说书的老先生正在讲那吃人的地主,讲那要钱不要命的吝啬鬼。
窗沿上飞来一只碧绿的翠鸟,绿豆大的眼睛盯着那半身浮现在葫芦上的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李烨身形虚化了一半,一会儿问那些少女怎么办?一会儿又问那些枉死的人怎么办?
长乘一向是风度翩翩拒人千里,龙小满忙着给翠鸟倒水喝茶,没有人回答他,他只能把视线落到桌上打哈欠的三花猫身上。他还想问问,高阳县主怎么办?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楼下说书的说到兴奋处在桌上一拍,中气十足道:“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
听的李烨征征的。
傍晚几人刚回到县主家,就有丫鬟来说,老妇人请龙小满过去用晚饭。
龙小满与长乘对视一眼,随即分离。她去了老妇人院子,长乘抱着猫往他们院子里走。
到了老夫人屋内,只见高阳县主与老夫人的孙子李烔也在。
丫鬟端上两碗莲子羹,在龙小满面前放一碗,又在李烔面前一碗。这莲子羹熬得浓浓甜甜的,丫鬟一口一口舀来喂李烔吃了。
见龙小满没动,老夫人笑着劝道:“这是家里今夏刚摘的莲子,又泡发了银耳,一早就熬上了,鲜甜的很!赶紧尝尝吧!”
小满低头看着碗里,低声道:“又是莲子羹?”
老夫人不明所以,小满抬头一笑,说:“我喜欢莲子羹。”
说完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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