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风起青萍
赫连勃这把被沈惊弦亲手点燃的“刀”,其行动之迅猛、方式之直接,远超常人预料。
就在鹿鸣苑围猎后的第二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便震惊了整个京城。
赫连勃竟率数十北狄武士,径直闯入了位于皇城西侧、由国师玄玑子主持的“玄都观”!他并未携带兵刃入内,但那群彪悍武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以及赫连勃本人那毫不掩饰的狂怒,足以让观中那些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道童们吓得魂飞魄散。
“玄玑子!给本王滚出来!”赫连勃声若雷霆,震得殿宇梁柱上的尘埃都簌簌落下。
玄玑子闻讯匆匆从静室赶来,脸上那惯有的悲悯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赫连王子!此乃清修圣地,你岂可如此无礼擅闯?!”
“清修圣地?”赫连勃嗤笑一声,大步上前,几乎与玄玑子脸贴着脸,草原霸主特有的彪悍气息压迫而去,“本王看是藏污纳垢之地!说!你前几日在观星台,对沈惊弦做了什么?!”
他竟如此直接地当众质问!毫不遮掩!
玄玑子脸色瞬间煞白,他万没想到赫连勃会为了一个乐师,如此不顾两国邦交,不顾自身体面,直接打上门来!他强自镇定,拂尘一摆,色厉内荏地喝道:“王子休得胡言!贫道奉太后之命,为沈乐师祈福祛邪,何来加害一说?!此乃我大晟内务,岂容你北狄王子过问!”
“祈福祛邪?”赫连勃眼中怒火更炽,一把攥住玄玑子的道袍前襟,将他整个人提得脚尖离地,“用那等阴邪符箓,引动污秽血气,也叫祈福?!若非有人及时阻止,沈惊弦如今焉有命在?!你这老匹夫,分明是包藏祸心!”
他竟连观星台上的细节都知晓一二!玄玑子心中骇然,挣扎着低吼道:“放肆!你……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证据?”赫连勃猛地将他掼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眼神如同看着一堆垃圾,“本王的话,就是证据!玄玑子,你给本王听好了!沈惊弦,是本王看上的人!你若再敢动他一根汗毛,不管你背后站着的是太后还是天王老子,本王定率铁骑踏平你这狗屁道观,将你碎尸万段!”
他这番话语,已不仅仅是威胁,更是赤裸裸的宣战!不仅针对玄玑子,更是隐隐指向了玄玑子背后的太后!
撂下这句石破天惊的狠话,赫连勃不再多看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玄玑子一眼,带着北狄武士,扬长而去。留下满观死寂,以及一个被彻底撕破伪装、颜面扫地的国师。
---
玄都观风波,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朝野。
北狄王子为一大晟乐师,公然闯入皇家道观,威胁当朝国师!这桩奇闻轶事,其爆炸性远超任何政令军报。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议论此事。
沈惊弦这个名字,再次被推至风口浪尖,裹挟着“红颜祸水”、“引发两国争端”的暧昧色彩,成为舆论的焦点。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萧执正在与几位心腹幕僚商议江北漕粮转运的具体细则。卫公公低声禀报后,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一位幕僚捋须沉吟:“王爷,赫连勃此举虽鲁莽,却也将玄玑子乃至其背后之人,逼到了明处。或许……可加以利用?”
另一人则面露忧色:“只是如此一来,沈乐师名声有损,恐于王爷清誉不利。且北狄王子如此肆无忌惮,视我大晟律法宫规如无物,实乃挑衅!”
萧执坐于主位,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神色莫测。他并未对沈惊弦的“名声”或赫连勃的“挑衅”立刻表态,而是淡漠地问了一句:“太后那边,有何反应?”
卫公公躬身道:“慈宁宫暂时没有动静。但玄都观事发后,国师便匆匆入宫,至今未出。”
萧执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坐不住。”
他挥挥手,示意幕僚们暂且退下。书房内只余他一人时,他目光转向窗外,看向听雪阁的方向,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那小东西……倒是好本事。不出王府,便能引得赫连勃这头疯狼去撕咬玄玑子那条毒蛇。这把“借刀杀人”,玩得漂亮。
只是,刀锋太过凌厉,难免也会伤及执刀人自身。如今这满城风雨,他又该如何自处?
---
听雪阁内,沈惊弦自然也第一时间通过福顺知晓了玄都观发生的一切。
饶是他心智再如何沉稳,听到赫连勃那番毫不掩饰、近乎宣告主权般的狂言时,指尖也微微颤了一下。他料到赫连勃会有所行动,却没料到是如此激烈、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
这确实成功地重创了玄玑子的声望,将其与太后的隐秘关联暴露在更多人审视的目光下,但也将他沈惊弦彻底置于了炭火之上。“引发北狄王子与国师冲突的祸水”,这个名头一旦坐实,他在大晟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福顺退下后,沈惊弦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秋风吹拂着他素白的衣袂,带来阵阵凉意。
他并不后悔。想要破局,就必须搅动风云,承担风险。名声于他,本就是最无用的负累。重要的是,赫连勃这把“刀”,已经劈开了覆盖在阴谋之上的第一层伪装。
现在,他需要应对的,是随之而来的反噬,以及……萧执的态度。
傍晚时分,萧执竟亲自来到了听雪阁。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挥退侍从,与沈惊弦对坐于院中石桌旁。
“玄都观的事,听说了?”萧执开门见山,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惊弦垂眸,为他斟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动作流畅自然:“惊弦……略有耳闻。”
“有何感想?”
沈惊弦放下茶壶,抬起眼,目光清正地看向萧执:“北狄王子行事狂悖,惊弦亦感震惊。因其狂言而使王爷与朝廷声誉受损,惊弦……心中难安。”
他将自己定位为“受害者”与“牵连者”,姿态放得极低。
萧执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淡淡道:“你倒是会撇清。赫连勃为何独独为你如此大动干戈?鹿鸣苑中,你与他说了什么?”
该来的质问,终究来了。
沈惊弦心中早有准备,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屈辱与无奈,声音微涩:“王爷明鉴,惊弦当时……只是心中惶恐,提及观星台之事仍心有余悸,言语间或许……或许流露了对国师所为的恐惧。不曾想赫连王子竟如此……反应过激。惊弦若有不是,甘受王爷责罚。”
他承认了自己提及观星台,却将赫连勃的过激行为归因于其自身性格,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萧执盯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这层精心伪装的皮囊。许久,他才缓缓道:“你可知,如今外界如何议论你?”
沈惊弦指尖蜷缩,复又松开,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无非是红颜祸水,狐媚惑主之类。惊弦出身乐籍,早已习惯。”
“狐媚惑主?”萧执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莫名,“你倒是看得开。”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沈惊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记住,你如今是本王王府的人。你的名声,关乎本王的脸面。”
他俯下身,冰冷的气息拂过沈惊弦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安分待在王府,外面的事,本王自会处理。若再让本王发现你私下有什么小动作……”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中蕴含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惩罚都更令人心悸。
“惊弦明白。”沈惊弦低下头,掩去眸中所有情绪。
萧直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沈惊弦才缓缓抬起头,望着暮色四合的苍穹,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一轮风波,他算是勉强过关。萧执虽然警告,却也明确表示了会“处理”,这是一种变相的庇护,或者说,是对“所有物”的维护。
而玄玑子与赫连勃的矛盾已然公开化,这潭水,已经被彻底搅浑。
接下来,就该是浑水摸鱼的时候了。
他回到房中,再次铺开密码纸。这一次,他写下的内容是:“风已起,蛇已惊。萧暂护,疑未消。待蛇动,寻其踪。”
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玄玑子或他背后的人,在压力之下,露出更多的马脚。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他点燃了火,如今,只需静候那燎原之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