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无虞

　　任意啧了一声，“既然醒了，那你自己把药吃了吧。”

　　常无虞的力气还没太恢复，她用胳膊强撑着自己起身。

　　看着颤颤巍巍的常无虞，任意走过来扶起了她，“行了行了。我喂你。”

　　常无虞乖巧地点了点头，“你可见到婉娘了？”

　　任意觉得好笑，她竟还惦记这事呢，“嗯。”任意故作深沉，“不仅见到了，她还和我说……”

　　“说什么？”常无虞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任意不是早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常无虞了么。

　　“说来看看你。”

　　任意侧过身，一个眼睛肿的好比核桃的陌生妇人快步走来，约莫三十出头，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靛青袄裙。

　　常无虞一眼就认出，她就是梦里见过的婉娘，只是梦里的她更为年轻。

　　她一把抓住常无虞的手，常无虞下意识想收回，但见这妇人眼神里满是关切心疼，她放松了力道，任由自己的手被妇人握住。

　　“小姐，你受苦了。”婉娘声音发颤，“奴婢没想到刚走这几天，常家就发生了这种事，老爷夫人他们……”

　　没说两句，婉娘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常无虞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您都中毒了，哪里好好的。”婉娘哽咽起来脸皱成一团，常无虞颇为豪气地一把将她揽过来。

　　像哄孩子一样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不就是中毒嘛，我这不是还活着呢……不是，我中什么毒了？”

　　常无虞忽然反应过来，她瞪大双眼看着站在床边的任意，怀里还搂着婉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没完全愈合的鞭伤还在隐隐作痛。

　　她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体，好像哪里都不舒服。

　　“归心蛊，会让你慢慢变成傀儡。”任意很贴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那我……怎么现在还没变。”常无虞声音越说越没底气，拍着婉娘的手也耷拉下来。

　　终究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老天爷借给她的这条命这么快就收回去了。

　　任意看着常无虞耷拉着的眉眼，忽然觉得心情差了起来。

　　“你这两个月没事，到时候你去趟长安。我让王大夫给你好好看看。”他加强了语气，“当今陛下都是王大夫接生出来的，祛这毒不在话下。”

　　“接生婆还会解毒？”听到还有救的常无虞心情放松少许嘟囔了一句。

　　任意很想说，那你就去死吧。刚开了口又停住了，他实在狠不下心来说完这句话。

　　任意不得不承认，他很怕一语成谶。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神里带着希冀，明亮的瞳孔如镜子一般反射出任意刚刚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复杂情绪，“我现在就去长安行不行？”

　　任意呼吸只觉停了一瞬，“等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找人送你去。”他狼狈地避开这灼热的眼神，夺门而出。

　　“这怎么了这是。”常无虞看着任意的背影喃喃自语。

　　婉娘听任意这意思自家小姐也有救，她擦了擦眼泪反手抱住了常无虞，“小姐，你别害怕。任少爷说的什么大夫，奴婢陪你去看。奴婢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以后奴婢就是你的亲人。”

　　常无虞点了点头，就势靠在婉娘的怀里。

　　真温暖。

　　“你在清风寨受苦了吧。”常无虞想到那寨主的恶毒手段，有些心疼。

　　婉娘却是迟疑了一下，“奴婢……奴婢没有受苦。”

　　她松开了常无虞，起身跪在地上。

　　常无虞吓了一跳，她赶紧下地去扶婉娘，“你这是做什么。”

　　婉娘按住了常无虞，“您现在身子别着凉。”

　　常无虞穿着单衣坐在床上听婉娘的下一句，“奴婢骗了老爷，奴婢其实没有回老家探亲，奴婢的亲人都……都在清风寨。”

　　“前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我还在府里预支了月银，可盐铁使依旧不依不饶，要缴了家里的田地，没办法奴婢的儿子儿媳就上了山做了猎人，误入了清风寨的领地。”

　　“不过寨主人很好，得知了缘由之后便收留了他们，我有时就会去山上看看儿子儿媳。”

　　“这次也是……”婉娘低着头悄悄看常无虞的神情。

　　常无虞眨了眨眼睛，被这句寨主人很好砸的不知所措。

　　他人很好吗，就差给她改花刀架在火上烤了。

　　今日是个阴雨天，夜晚风凉，常无虞面无表情地重新进了被窝。

　　婉娘跪着向前蹭了几步，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外面风言风语传的我都听见了，老爷夫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可寨主也救了我的儿子儿媳。”

　　“小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我对天发誓，我若提前知道这事，现在就叫天打雷……”

　　常无虞猛地坐起来捂住了婉娘的嘴，阻止了她说完这句话。

　　手放在她的嘴上还未落下，天空炸响一声雷鸣，惊得常无虞一抖收回手来。

　　婉娘紧紧捂住常无虞的耳朵，条件反射一般的动作熟练地像是做了千万遍，她嘴里小声念叨着哄着她，“小姐，您自幼就害怕雷声，不听就好了，不听就好了，乖。”

　　“奴婢若是知道清风寨有此计划，就是拼了老命也会留在常家保护老爷夫人的。”说到这婉娘的眼泪又是一串接一串地掉。

　　耳朵被捂得很严实，但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无鱼眼眶有些湿润，她从不怕打雷，毕竟风餐露宿习惯了，震天响的雷声都不及绵绵细雨给她造成的印象大。

　　毕竟草席浸了水发潮就不好睡了。

　　“我相信你。”常无虞拿下了婉娘的手，“这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要太自责。”

　　“常家如今只剩我一人，我明日就差人寻了身契还给你。”

　　婉娘一愣，“小姐您还是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常无虞神情认真。

　　“那为何不愿留下我。”

　　“我想让你自由。”常无虞将婉娘扶了起来，二人一起坐在床边。

　　婉娘恍惚间看见眼前的常无虞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欺负别的小孩又被母亲教训，坐在床上哭鼻子，她拿起话本一章接着一章地给常无虞讲。

　　小常无虞常常对话本的主人公表示不满：“为什么她总是唯唯诺诺让自己的家人受人欺负，若是我定不会这样做。”

　　婉娘总会摸摸她的头，一脸慈爱，“若是小姐一定会保护他们的对吗？”

　　“嗯嗯。”小常无虞颇为潇洒抹了一把鼻涕，“我会保护好家人，让他们幸福。”

　　现在常无虞长大了，她神情坚毅，比起小时候眼里多了些叫人看不透的情绪，她依旧说，“你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你幸福。前半生的你已经被这一纸身契绊住了脚，我希望把这份自由还给你，让你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选的路。”

　　“无论你有没有提前知不知道常家灭门的事，这都不是你能改变的，不要自责。”

　　她咽下了剩下的话：而且我不是真正的常无虞，真正的常无虞或许早就死了，所以没关系。

　　婉娘听出了常无虞真正的意思，也放心了少许，她正了神色，将常无虞的腿搬上床，将棉被严丝合缝地盖在她身上，“小姐，我不想走，我想一直照顾你。现在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身边正需要人照顾。”

　　“何将军给我找了侍女叫小翠，也还算机灵。”

　　婉娘已经和小翠打过照面了，“倒是真的按照小翠的身形找的。”婉娘一想到真正的小翠已经不在了这鼻子又是一酸，“还是奴婢照顾您吧。”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常无虞也没再勉强，“夜深了，您还不休息吗？”

　　“奴婢等您睡着了再睡，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怕是又要打雷。”

　　“我不怕。”

　　婉娘倒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姐，您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次都怕的要奴婢陪您。”

　　“说起来奴婢刚刚一直感觉小姐很陌生，这一句才像小姐平时会说的话。”

　　常无虞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自己伪装技术的差劲，以后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妙，“婉娘，你……先去休息吧，我说的事你再想想。”

　　常无虞这样说，婉娘也敛起了笑意，神情严肃地离开。

　　环佩听见了常无虞的心声，看着婉娘离开的背影幽幽道，“她确实不知道。”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啦。”常无虞显得没心没肺，毕竟她只是路人。

　　“你可知道归心蛊？”

　　环佩一惊，“你别跟我说你中了归心蛊。”她在心里盘算着，男二魏玠本来应该等到了长安见女主还不喜欢他才丧心病狂地下蛊，现在剧情怎么如此着急。

　　“很……很难治吗？”

　　环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到常无虞看不见，她说：“难也不难。”

　　“说人话。”

　　“要任意心头血做引，再辅以一些常见药材即可。”

　　“都什么药材？”

　　这一问环佩犯了难，她当初写这本小说的时候都是从某搜索网站上随便copy过来的，这她哪儿记得住。

　　“反正到那个情节就能解锁了。放心，你死不了，也不会变成傀儡的。”

　　前面的话常无虞听得不太懂，但后面这句犹如定心丸，让她安然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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