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有点坏

　　走廊尽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方迟被困在墙壁与邢嘉言之间，那双深邃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却又心惊胆战的暗流。那句“你希望我是Yan，还是邢嘉言？”像一道终极审判，悬在他头顶。
　　他希望他是谁？
　　网络上的Yan，是理解，是共鸣，是思维碰撞时无需言说的默契，是他可以卸下部分伪装的安全区。
　　现实中的邢嘉言，是竞争，是挑衅，是让他情绪失控的源头，也是……那些无声守护和让他心跳失序的靠近。
　　他怎么可能分得开？
　　“我……”方迟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想推开他，想否认，想像之前一样逃跑，但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邢嘉言撑在他耳侧的手臂，仿佛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
　　邢嘉言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耐心。他在等，等这个倔强又敏感的笨蛋，亲自打破那层自欺欺人的外壳。
　　远处家长会的喧闹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阳光透过高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方迟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他垂下眼，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视线无处安放，最终落在了邢嘉言近在咫尺的胸口，校服布料下，能隐约感受到对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和他自己那快要炸开的心跳，形成了鲜明而混乱的对比。
　　“回答我，方迟。”邢嘉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紧张。
　　方迟猛地抬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邢嘉言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并非全然的笃定和游刃有余。这个总是表现得掌控一切的人，此刻，也在等待他的宣判。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方迟。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在慌乱，在无措。
　　原来，这场看似由邢嘉言主导的逼问，也赌上了对方的全部勇气。
　　一直紧绷的、试图抵抗的某根弦，悄然松动了。
　　他看着邢嘉言，看着这个从高一起就与他名字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人，看着这个既是“对手”又是“知己”的矛盾存在。那些争吵的画面，那些并肩作战的夜晚，那些无声的关怀，那些网络上的灵犀一点……所有碎片般的记忆，在这一刻呼啸着席卷而来，汇聚成一个清晰得让他无法再逃避的影像。
　　他躲不开的，从来都不是邢嘉言，而是自己早已沦陷的心。
　　方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不再躲避邢嘉言的目光，而是直直地迎了上去。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羞窘，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微弱的坚定。
　　他微微动了动被邢嘉言无形禁锢在身体与墙壁之间的手臂，没有用力推开，反而……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动作，轻轻抵在了邢嘉言的胸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和骤然加快的心跳。
　　咚！咚！咚！
　　和他自己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方迟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收回手。他看着邢嘉言骤然亮起的、仿佛盛满了星火的眼眸，用一种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有区别吗？”
　　Yan，邢嘉言。
　　有区别吗？
　　无论哪个身份，不都是你吗？
　　而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抵在邢嘉言胸口的手，那不再闪躲的眼神，那绯红却坚定的脸颊，已经说明了一切。
　　邢嘉言眼底最后一丝不确定的阴霾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汹涌澎湃的狂喜和温柔。他撑在墙上的手缓缓落下，转而轻轻覆上了方迟抵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将他的手更紧地压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那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
　　“没有。”他低声回答，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无法言喻的珍视，“从来没有区别。”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方迟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彻底交融。
　　“从始至终，都只是我。”
　　方迟闭上了眼睛，没有抗拒这过分亲密的靠近。指尖下传来的，是邢嘉言失控的心跳，和自己同样混乱的脉搏。耳边是他低沉而笃定的声音。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逃避，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他输了。
　　输给了邢嘉言，更输给了自己的心。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甘或失落，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两个身影紧紧相贴，额头相抵，共享着同一片灼热的呼吸和失控的心跳。
　　远处，家长会似乎进入了尾声，传来隐隐的掌声和喧哗。
　　但那都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唯一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就写在彼此雷鸣般的心跳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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