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

　　游戏结算界面跳出“胜利”两个大字时，叶茗茗的耳机里同时炸开一声欢呼。
　　“啊啊啊——四连胜！林傲你简直是我的幸运星！”
　　林傲把耳机摘下一半，笑着揉了揉被震得发痒的耳朵：“是你今天手感好，我只是个挂件。”
　　“挂件也有挂件的功劳！”叶茗茗把麦克风拉近，声音脆生生的，“为了报答你，我决定——明天请你去打羽毛球！我新买了一副超轻的球拍，还没开光呢。”
　　“行啊。”林傲看了眼时间，刚过零点，“几点？在哪儿？”
　　“上午九点，市体育中心新馆。我订了二号场，室内恒温，光线也好。”
　　第二天林傲去体育馆之前叫了周驰顺便把秋芮叫上。
　　清晨的阳光斜切进体育馆高大的玻璃窗，空气里浮动着微尘。
　　偌大的场馆空得惊人，只有羽毛球鞋摩擦地胶的短促声响和击球时清脆的“砰”、“啪”声零星回荡。
　　叶茗茗穿着粉白色的运动短裙，顶着一个因为骑车赶来而略显松散的丸子头。
　　正用力挥舞着球拍，试图把一个刁钻的边线球救回来。球拍挥空了。
　　“啧！”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后颈细碎的绒毛在阳光里微微颤动。
　　球网对面，林傲慢悠悠地踱过去捡球。
　　他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衬得身形挺拔修长，嘴角挂着一丝标志性的、带着点坏劲儿的笑容。
　　他捡起球，没有立刻发球，反而用球拍的拍框，隔着网，轻轻敲了敲叶茗茗那个随着她喘气而微微晃动的丸子头。
　　“喂！”叶茗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捂住头顶，瞪圆了眼睛抗议。
　　林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痞气十足：“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小菜鸟。昨晚游戏里被我虐，今天球场还得被我虐，多没面子？”
　　“要不是我带了你几局，咳。难！”
　　他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全是戏谑，“趁现在人少，赶紧溜，我不说出去。”
　　“做梦！”叶茗茗瞬间炸毛，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腮帮子鼓鼓的。
　　“林傲！你少得意！这才热身呢！我是昨晚没吃饱，发挥失常！”
　　林傲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羽毛球，不置可否，显然没把她的狡辩当回事。
　　体育馆空旷的寂静被入口处传来的脚步声打破。
　　两道身影逆着门口涌入的光线走了进来。
　　“这里这里！”叶茗茗扭头见了周驰和秋二人，挥舞着手臂，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激起小小的回音。
　　秋芮走在前面。她穿着简洁的白色运动服，身形清瘦挺拔，步伐从容。
　　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随着她的走动，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干净而略显疏离的弧线。
　　她怀里抱着自己的羽毛球拍，表情淡淡的，像是被清晨微凉的空气浸过。
　　周驰跟在她身边，穿着亮眼的湖蓝色运动T恤，笑容灿烂得几乎能融化阳光，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叶茗茗，林傲，”周驰扬手打招呼，声音带着阳光特有的暖意，“这么早开练？够拼的啊！”
　　“周驰哥！”叶茗茗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去，一把挽住秋芮的胳膊，拖着她往场边走，嘴里噼里啪啦地告状。
　　“你就是秋芮吧！之前和周驰哥一起去参加辩论赛，太厉害了我的姐。但是现在林傲这家伙太可恶了！”
　　“仗着自己技术好点就欺负人！你快帮我收拾他！”她一边说一边朝林傲做了个鬼脸。
　　秋芮被她晃得微微蹙眉，但还是顺从地被拉了过去。
　　清冷的眸光扫过场上的林傲，又看了看身边的周驰，最后落在叶茗茗气鼓鼓的脸上。
　　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傲懒洋洋地抱着球拍走过来，目光在周驰和秋芮身上溜了一圈。
　　最后定格在秋芮脸上，挑了挑眉：“哟，秋大学霸我还以为不来呢？”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秋芮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说：“周驰叫了。”
　　周驰笑着插话，拍了拍林傲的肩膀：“行了傲子，别贫。既然人齐了，怎么着？双打？”他活动着手腕，跃跃欲试。
　　“那必须的！”林傲立刻来了精神，眼神挑衅地看向周驰。
　　“咱俩一组多没劲，老搭档了。来点新鲜的，”他下巴朝秋芮和叶茗茗的方向一点，“我和叶小菜一组，你跟秋姐一组？敢不敢？”
　　“谁是小菜！”叶茗茗立刻跳脚。
　　周驰哈哈一笑，爽朗应战：“行啊！谁怕谁！芮姐，我们搭档？”他转向秋芮，笑容温暖又带着点征询的意味。
　　秋芮的目光在周驰热情洋溢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掠过林傲看好戏的表情和叶茗茗期待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依旧是那个简洁的回应：“好。”
　　简单的热身之后，四人分站球场两边。
　　周驰和秋芮站在前场网前，眼神交汇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火花噼啪作响。
　　林傲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眼神锐利；周驰则笑容不减，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专注的认真。
　　后场，叶茗茗紧张地握着球拍，小脸绷紧，眼神紧紧盯着球网对面。
　　秋芮站在周驰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身姿笔直，高马尾纹丝不动，清冷的视线落在球场中央，像在计算着什么。
　　第一球由林傲发出。他手腕一抖，一个又高又飘的后场高远球，目标直指秋芮。
　　羽毛球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越过球网，朝着秋芮的后场角落坠去。
　　秋芮的反应极快，脚步轻盈地后撤，看准落点，一个干净利落的反手回击。
　　白色的羽球被精准地抽了回去，直飞对方后场。力量不大，但角度刁钻。
　　“好球！”周驰赞了一声，立刻在网前调整位置，准备封网。
　　叶茗茗被调动到后场，有些手忙脚乱地回了一个质量不高的中场球。机会！
　　周驰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箭步跨到网前左侧，身体重心压得极低，手臂舒展如弓，看准来球，毫不犹豫地一个迅猛的网前扑杀！动作迅捷如猎豹，充满了力量感。
　　“啪！”
　　球拍狠狠击中球头，羽毛球化作一道模糊的白线，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射向对方场地的空档！
　　为了完成这个极具爆发力的扑救动作，周驰腰腹核心猛地发力扭转。
　　他湖蓝色的运动T恤下摆，因为这个大幅度的伸展动作，倏地向上一掀——
　　劲瘦的腰线毫无预兆地暴露在清晨明亮的阳光和体育馆洁净的空气里。
　　皮肤是健康的暖色调，紧实的腹肌线条清晰流畅，一路向下，隐入运动裤的边缘。
　　那是属于年轻躯体特有的、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弧度，蕴含着瞬间爆发的力量感。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秋芮清冷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那片骤然展露的、充满力量感的皮肤上。
　　那0.1秒的停留，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在她平静的眼底激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一种陌生的、微妙的灼热感，毫无预兆地从耳根悄然蔓延开来。
　　“哐当！”
　　一声清脆突兀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场上的节奏。
　　秋芮手中的球拍，竟毫无征兆地从她微微松开的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光洁的地胶上。
　　那声响在空旷寂静的体育馆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盖过了羽毛球落地的声音。
　　周驰保持着扑杀的姿势，茫然地回头。
　　林傲刚摆出防守姿态，动作顿在半空。
　　叶茗茗张着嘴，正准备为周驰那记精彩的扑杀喝彩，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三双眼睛，带着不同程度的惊愕和困惑，齐刷刷地聚焦在场边那个一向清冷自持的少女身上。
　　秋芮站在原地，白皙的脸颊上，一抹淡淡的、极其罕见的红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晕染开，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尖，连那束利落的高马尾似乎都僵住了。
　　她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试图遮掩那瞬间的失态，但脚下那只静静躺着的球拍，却无声地宣告着方才那无法解释的失误。
　　空气凝固了。
　　叶茗茗最先反应过来，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地上孤零零的球拍，又看看秋芮脸上那抹不寻常的红晕，最后目光疑惑地投向还保持着帅气扑杀姿势、腰腹肌肤若隐若现的周驰，小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秋芮姐？”叶茗茗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你…没事吧？球拍怎么掉了？”她弯下腰，想去帮秋芮捡起球拍。
　　指尖刚触到冰冷的拍框，秋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比平时更快，也更轻，带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微颤：
　　“没事。”她迅速俯身，动作快得像要逃离什么，自己一把捞起了地上的球拍。
　　指尖攥紧拍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清冷，避开了周驰关切又疑惑的视线，也掠过了林傲那充满玩味、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只落在叶茗茗担忧的脸上。
　　“手滑。”她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竭力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手臂，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掀起的衣角，脸上也掠过一丝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对秋芮的关切：“真没事？是不是刚才热身不够？要不要休息下？”
　　“不用。”秋芮的回答依旧简短，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抹不合时宜的慌乱压下去，重新摆好接发球的姿势，目光投向对面的林傲，“继续。”她示意他发球。
　　然而，那抹停留在她颊边、如同朝霞初染般的红晕，却固执地没有褪去，反而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愈发清晰可见。
　　它像一枚无声的印记，烙在这个清晨空旷的球场上，也烙进了另外三人各异的心思里。
　　林傲发出一声低低的、充满促狭意味的轻笑，他掂了掂手里的羽毛球，眼神在秋芮微红的耳尖和周驰那还带着点茫然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像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
　　他手腕一转，球拍指向周驰，嘴角的痞笑加深：“喂，周驰，你这球打得……威力挺大啊？”
　　周驰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啊？就……还行吧？”
　　他显然没理解林傲话里的深意，只是本能地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叶茗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秋芮强作镇定的侧脸上，忽然福至心灵，小嘴慢慢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
　　她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八卦的光芒，但随即又赶紧捂住嘴，把那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憋了回去，只剩下肩膀可疑地微微耸动。
　　秋芮没有理会他们。她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球拍，冰凉的金属触感似乎也无法冷却指尖残留的异样热度。
　　她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于那只即将飞来的羽毛球，专注地计算着它的轨迹、速度和可能的落点。
　　大脑高速运转着，如同精密的仪器。
　　可是，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那抹充满爆发力的腰线轮廓，那健康皮肤在阳光下细微的光泽，以及随之而来的、身体深处那陌生的悸动——却像是不请自来的乱码，顽固地干扰着她的精密程序。
　　球来了。
　　林傲的发球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轻飘飘地飞向她的反手位。
　　是一个很温和、很好处理的球。秋芮脚步移动，手臂舒展，挥拍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啪！”
　　球应声飞回，线路精准地压在了对方后场边线附近。一个无可挑剔的回球。
　　然而，只有秋芮自己知道，在击球的刹那，她的手腕因为那0.1秒的心神失守而微微发僵，力道控制得并不完美。
　　球虽然压了线，但回球的高度比预想的稍高了一点。
　　“好球！芮芮！”周驰立刻喝彩，声音里是纯粹的欣赏和鼓励。他迅速移动到网前，准备寻找下一个机会。
　　林傲反应极快，轻松地将这个略高的回球反抽回来，目标直指周驰和秋芮之间的结合部。这是一个明显的战术球，意在调动和制造混乱。
　　“我的！”周驰喊道，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启动，向右侧跨出一大步去拦截。
　　秋芮几乎是同时向左侧移动补位。两人的动作迅捷而默契，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就在周驰挥拍即将触球的瞬间，秋芮眼角的余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捕捉到了那个动态的画面——他为了救这个刁钻的球，身体大幅度地侧倾、探出，腰背的肌肉线条隔着运动服清晰地绷紧、伸展，充满了流畅的力量感。
　　那0.1秒的干扰又来了！
　　秋芮的呼吸微微一窒，脚下移动的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就是这几乎无法察觉的迟缓，让她原本完美的补位位置偏移了毫厘。
　　周驰奋力一击，球被挡了回去，但因为秋芮补位那微妙的迟滞，球并未回到最理想的位置，反而被守在网前的林傲抓住了机会！
　　林傲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坏笑。他如同等候已久的猎豹，身体猛地向前一窜，球拍闪电般伸出，手腕轻轻一抖——
　　一个极其轻巧、刁钻的网前小球！
　　羽毛球几乎是贴着网带，轻轻地、灵巧地翻滚过来，落点就在秋芮和周驰都因为刚才的移动而无法及时覆盖的网前正中央。
　　球落地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嗒”。
　　死球。
　　“耶！得分！”叶茗茗立刻欢呼起来，蹦跳着和林傲隔网击掌，“林傲哥你这球太狡猾了！芮芮，周驰哥，你们慢了一点点哦！”
　　周驰无奈地直起身，摊了摊手，看向秋芮，笑容依旧阳光坦荡：“唉，可惜了！傲子这球放得太贼了！是吧秋芮姐？”
　　秋芮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她看着地上那个安静的小球，又抬眸看了看对面击掌庆祝的两人，最后，目光落在周驰带着点汗珠、笑容明亮的脸上。
　　她清晰地感觉到脸颊刚刚稍有降温的血液，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热度甚至比刚才更甚。
　　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体育馆外，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明亮的光带。
　　光带中，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
　　秋芮弯腰，沉默地捡起地上的羽毛球。白色的羽毛触手微凉。
　　她直起身，将那一点凉意紧紧攥在手心，试图驱散指尖和脸颊那顽固的、陌生的燥热。
　　林傲隔着球网，抛接着手里的球，眼神戏谑地在周驰和秋芮之间扫来扫去，最后定格在秋芮微红的耳廓上。
　　慢悠悠地开口，那痞气的调子拖得长长的：“我说，芮姐……今天这状态，有点不在线啊？”
　　他刻意顿了顿，意有所指，“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晃了眼了？”
　　叶茗茗立刻捂嘴偷笑，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看看林傲，又看看秋芮，最后好奇地落在还一头雾水的周驰身上。
　　周驰被林傲看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怎么了？”
　　秋芮握着球的手猛地收紧，羽毛球的羽毛被她捏得微微变形。她
　　抬起眼，清冷的目光如冰锥般射向林傲，那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
　　“林傲，”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旷的场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发球。”
　　林傲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脸上那副“我懂我都懂”的笑容却更欠揍了。他手腕一扬，羽毛球再次高高抛起。
　　球拍挥动，破空之声响起。
　　白色的羽球再次腾空，划破体育馆凝滞的空气，朝着既定的轨迹飞去。
　　阳光追逐着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秋芮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小小的、高速移动的白点上。
　　她摒弃杂念，脚步轻捷地移动，身体舒展开来，如同绷紧的弓弦。高马尾在脑后划出坚定而利落的弧线。
　　挥拍！击球！
　　“砰！”
　　球应声飞出，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压对方后场死角。
　　然而，在她视线收回的刹那，余光里，那个穿着湖蓝色运动衫的身影，正为了接下一个球而再次展现出充满爆发力的侧身、腾跃……那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又一次顽固地闯入了她的感知。
　　心跳，在击球的余韵里，漏掉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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