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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铁匠命丧红一刀
红一刀听他们又是哭又是闹说了半晌,他耳朵不好,不晓得他们说得是什么,因而只歪着脑袋等,等得他们说尽心中事,方才提了刀看向铁匠,却不曾把铁匠放在眼里的。
铁匠此时却是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只见他手起锤落,只荡起一阵风波来,红一刀不与他硬碰硬,见他锤来,却是脚步轻点,离了原处,手中刀却放回了刀鞘之中,只因他最擅长的便是拔刀术,此时却便打算用自己最擅长的一击送铁匠上路。
铁匠见一击不中,当下第二击又至,但因他瘸了一条腿,比不得红一刀身手灵巧,却是半点伤红一刀不得,他又恐红一刀趁势偷袭,攻击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柄铁锤直叫他使得是虎虎生风。
红一刀笑着看他耍了一阵铁锤,却见铁匠逐渐力疲,锤风明显慢了下来,他的手便已放在了腰间刀上,铁匠看得仔细,却见一道寒光,
红一刀的刀已出鞘。
红一刀的刀是铁匠做的,活命谷里稍微有些名气的剑侠刀客的武器都是铁匠做的。
当年也是因为铁匠的炼刀术了得,因此白衣使才从那叫人生不如死的刑部大牢里把他救了出来,那时铁匠躺在地牢里,一条腿已经叫狱卒打坏了,他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在他入狱半年内,就有人给他带了消息,他的婆娘花了好些银钱想救他出来,却是做不成,结果便竟一病不起,也没钱医治,他入狱不过半年,婆娘反先他而去,是街坊们筹了些钱简单下了葬,不至于曝尸荒野叫野狗吃了,他的小女儿没人养,便东家一顿西家一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
他听了这些消息,心早已死了半截,只恨不能马上随他妻子而去,但他不能死,他还有他的小柳儿,他不能死,他想活,但如何也找不到活路。
就是这个时候,白衣使出现了,一身白衣在冷冰冰的黑牢里是那么显眼,仿佛黑暗中的一盏灯。
白衣使救他出了狱,叫他有机会安顿好他的女儿,并且把他带到了活命谷里,对他说,你想要活下去,便做这整个山谷的铁匠,等你炼够一万把刀的时候你就能出去了。
一万把刀,那真是一个很多很多的数字,要炼制他们,那真是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或许要铁匠一辈子都为这山谷炼刀才可以实现,但是总归还是有个希望在,而且只要及时回来点卯,他总能凑些时间回家去,回家看他的小柳儿,看着小柳儿长大,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在活命谷里炼了很多刀剑,最让他满意的就是给庞细雨的那把铁剑,那把铁剑的材料是白衣使亲自送来的,说是天外陨铁,果然不凡,那剑一出炉,铁匠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不可能炼出这样好的剑了,他把那剑交给了庞细雨,庞细雨也用那剑救回了他的小柳儿。
而他在山谷里最讨厌的客人就是红一刀,红一刀不会说话,刚进山谷时看起来文文弱弱,看起来全不似其他罪人一般凶神恶煞,又不声不响,便有些恶棍找上了他,他入谷的第一天,就杀了十个人,还把东山五鬼收服做了他的仆人,第二天又拿着他砍了十个人的缺了刃的刀找见了铁匠,从此便成了铁匠最忠实的主顾。
铁匠讨厌红一刀,而且不知道红一刀是怎么进的活命谷,红一刀不是死刑犯,虽然他杀了很多的人,但白衣使说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他也是被白衣使亲自带进来的,白衣使说路上捡的,看着好玩就带回来了。
铁匠讨厌红一刀,因为他常常弄坏铁匠做的刀,因此铁匠常常要给他做十几把刀备用,铁匠讨厌红一刀,也因为红一刀和他们不一样,红一刀明明可以不来活命谷,因为他本来就是活人,但红一刀来了,而且比他们这些死人还要忠诚。
现在白衣使失踪了,铁匠从活命谷里叛逃,而这红一刀还如那位白衣使仍在时一般,对着那些冒牌的白衣使们同样的驯服忠诚,难道他耳朵听不见,便只靠眼睛识人,认不出那山谷之上早就换了主人?
铁匠不知道,但他知道今天他非死在红一刀手下不可,非死在自己炼的刀下不行。
红一刀的刀正如他的名字,红影飞闪,只是一刀,铁匠睁着眼看,怎么也分辨不出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刀影,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处一阵凉意,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小柳儿,他的小柳儿,他听到小柳儿大声地喊些什么,却听不清,随后便觉浑身一阵冰凉,倒在了地上,铁锤也重重落下,在地面上扬起一阵灰沉,红一刀的刀放出一阵响亮的嘶鸣声,似是为他的制造者做最后的哀悼。
红一刀收刀回身,五个矮子早已躬身等候,红一刀重新坐回轿撵,当头矮子继续敲着锣,四个矮婆婆照常抬着轿,红一刀走了,好像他从来也没来过。
似是早已料到了这个结局,小柳儿跪倒在自己父亲的尸体面前,哭个不停,顾轻风和苏以对视,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小柳儿。
顾轻风看着哭嚎的小柳儿,看着苏以惨白的脸色,耷拉着毫无气力的左臂,又看看将黑的夜,浑圆的月,却又见远处红一刀离去的烟尘里有一人骑着马朝他们过来。
苏以也看到了,不知是谁,忙提了断剑挡在小柳儿和顾轻风身前。
待得马蹄声近,却见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乃是一白衣女子。
顾轻风见了连忙往前,那白衣女子也从马上一跃而下,却是庞细雨。
顾轻风又惊又喜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还当你自己一个先去柳江了!”
庞细雨见他嗔笑道:“还不是怪你给我留了假信,我出得城门遍寻你不见,又恐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躲在城门口打探消息,却听一伙守城侍卫吃饭时闲聊,说前几日李逍李大人在这城门口迎了一铁匠家人几个到县衙去不知作何,我便知道是你了,我又不敢惹了李逍,哪里敢去县衙,心想你总要出城的便在城门处等候,哪里知道,那李逍倒是情义深重,一路送了多远,我怕他发现,便只得沿着车轮印迹慢慢一路跟随过来。”
顾轻风闻之怔愣,心想李逍送他们本是好意为了他们安全,可若是李逍不送他们,出得城门,庞细雨许是便可早早与他们会和,比至遇到红一刀,他们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只怕铁匠却不用死了。
思之不由伤感,庞细雨不解,上前却看到小柳儿泪痕未干,方才看到铁匠尸体,待问清缘由,却反道:“便是我在,我也不会拦红一刀的。”
苏以听她如此言气道:“你这话何意?铁匠不过从前糊涂,如今是改正了的。”
庞细雨冷笑道:“入得活命谷,便是死人,世上哪有起死回生的道理?况且他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
苏以听了也冷笑道:“那你也是活命谷人,你也是死人,只怕你也是要百死不得回生了。”
庞细雨听了,却猛地看向顾轻风道:“我是死人,我的命已是给他的了。”
顾轻风听庞细雨话,却说得认真,眼睛只死死盯住了他半分不移,顾轻风不由地脚步往后一退。
苏以还在气头上,哪里觉察出这二人间古怪气氛,犹自怄气道:“你和那鬼见愁一般,都是古怪家伙,着实讨厌,随你们便是,小柳儿,来,我帮你,我们把你爹爹下葬了吧。”
庞细雨听他提及鬼见愁,却才想到,便问:“鬼见愁怎么就放你回来了?”
苏以冷笑道:“他放不放我关你什么事。”说着便不理庞细雨,自去和小柳儿找些工具,便在这荒郊野地里要为铁匠搭土造坟。
庞细雨也不生气,自去问顾轻风,顾轻风便说出个中缘由,却不由庞细雨暗自奇怪,她最是了解鬼见愁不过,知道鬼见愁在活命谷中,无论白衣使在时亦或不在时,只一个诉求,便是要为当年那桩案子报仇,这五年来不知杀了多少人,如今只怕只剩了个李逍还未处理,却不知怎么竟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却为了救苏以性命,许知正是他打伤的苏以。
庞细雨心下起疑,打量打量苏以,到底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顾轻风见苏以忙活着要为铁匠搭坟,忙把他拉到一旁道:“我们这时又没有什么棺木,也没有铲子,你这样怎么收拾,我们且先把铁匠尸首收拢藏起,放到那树枝之上,等我们过了这片野地,到了大路,进得村镇,买一副棺木,再找人帮忙一起下葬才是。”
苏以听了深以为然,当下又要把铁匠尸首搬到树杈上去,可他如今只一只右手有力,哪里扶得动,庞细雨见了,却见她手撑起铁匠尸首,只一用力,将其抱起,也顾不得血染白衣,便将铁匠送至树杈之上,小柳儿见了更是忍不得眼泪。
苏以见状忙拉了小柳儿上马车,不叫她看这伤心处,顾轻风却不甚会驾车,庞细雨便把自己的马系在马车上,可惜少一副车辕,却还只得一匹马拉,她却坐在马车前辕上,一扬马鞭,那马儿朝天嘶鸣一声,车子便又开始了旅程。
比至到了村镇,也是月过中天,庞细雨叫开村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那堂倌还朦胧着睡眼,忙帮他们收拾了行李,第二天顾轻风便和庞细雨一起去找了镇上木匠,买了现成的棺木,请了几个伙夫,回到之前铁匠尸体放着的那棵树下,就地开始推土造坟。
苏以帮小柳儿换了一身白衣,头戴麻布,只痛痛快快在坟前哭了两三遭,只哭的人肝肠寸断,只哭的小柳儿晕厥过去,顾轻风忙给她按穴顺气才救活过来。
等得铁匠头七便过,一行四人再不耽搁,便启程往柳江去。
此时正是立冬,天上竟茫茫下起小雪来,临行前苏以唤店家做了几碗饺子,只见那饺子个个晶莹剔透,却映衬得众人心中好不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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