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黑夜

作者:回头看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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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就在杨辰深入群山的时候,林早的生活被一种看似充实的热闹包裹着。

      追求者依然络绎不绝,鲜花、礼物、邀约,几乎从未间断。

      和杨辰在咖啡馆彻底说清楚之后,她确实感到了一种轻松。而真正让她心绪平复、甚至感到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的,是之后独自坐在喧闹的麦当劳里的那段时间的思考。

      她想通了一个关键:那段扭曲的关系,并非杨辰一个人的错。自己一开始的默许,直至后来的沉溺,同样是也是错误的一部分。

      这个认知让她放下了单一受害者的怨恨与负累,既然错误是两个人共同铸成的,不如就此两清。心结被解开了,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真正清空过去,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活了。

      然而,这种“新生活”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困境。

      她尝试着融入这种大学校园里应有的、轻松明快的恋爱节奏。她接受过几次约会,和不同类型的男生看电影、喝咖啡、在校园里散步。对方往往风趣健谈,条件优越,一切看似完美。

      但每一次,当对方试图更进一步,或仅仅是交谈深入一些,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厌倦便会悄然浮现。她发现自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审视着对方的言行,内心却波澜不惊。

      直到某个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内心那个无声却坚定的声音:“不喜欢。”

      一个认知并非源于某一次特定的拒绝,而是在数次类似的、无疾而终的尝试后,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它来得如此明确,让她无法再回避。

      不是他们不够好。相反,有些人非常优秀:有篮球队长那种阳光健气的帅气,有学霸眼镜后藏着睿智的眼神,也有文艺青年弹着吉他唱出的深情。

      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吃惯了浓烈辛辣的菜肴,突然面对一桌清淡精致的点心,虽然好看,却无法触动味蕾深处。

      论帅气,眼前这些被称为“系草”、“院草”的男生,固然养眼。但他们的好看,是大学校园里、阳光下的英俊,带着点未经世事的青涩或刻意营造的潮流感。

      而杨辰的帅,是带有侵略性的、电影镜头特写级的。是冷白皮、高鼻梁、清晰下颌线在夜间台灯下投出的阴影,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复杂情绪盯着你时、让人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论智商,身边的学霸们解题迅速,谈吐不凡,未来可期。但他们的聪明,是努力加天赋的结果,是可以通过绩点和奖项衡量的。

      而杨辰的智商,是另一种维度的东西。那是碾压级别的、让数学老师都视为珍宝的天赋。是他可以一边沉迷游戏一边随手拿下奥赛金牌的轻松,是讲题时一针见血、思维跳跃到让人跟不上的凌厉。

      论情感,追求者们递上情书,发出约会邀请,过程健康、美好、符合一切校园恋爱的模板。

      而林早和杨辰之间,并没有“追求”这个过程。他们的开始是扭曲的、充满敌意和侵犯的,却在无数个夜晚,发展出一种病态的、极致的亲密。

      那是混杂着恨意、好奇、身体吸引力和某种扭曲共谋的复杂情感,是探索彼此身体和灵魂黑暗面的沉溺。这种关系畸形、痛苦,却也因此浓度极高,像烈酒,过早地摧毁了她对寻常“清茶”式心动的感知能力。

      那些追求者所展现出的帅气、智商、甚至深情,在她潜意识里,都被这个由顶级外貌、顶尖智商和极致扭曲亲密关系三者共同铸就的、模糊却又强大的影子,全方位地、无情地碾压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烦躁,甚至有些羞耻。

      她不是应该庆幸摆脱了那段畸形的关系吗?不是应该渴望一段阳光下的、正常的恋情吗?

      为什么当这些“正常”的、甚至堪称优秀的选项摆在面前时,她反而兴致缺缺,心里那个该死的比较标准,竟然还是那个她本该深恶痛绝的“弟弟”?

      “总不能勉强自己去开始一场……根本看不上的恋情吧。”她对自己说,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和无奈。

      这真是一种讽刺。她亲手斩断了过去的枷锁,却发现那把锁的钥匙,似乎也锁住了她通往新感情的门。那种在极端对抗中滋生出的、扭曲的熟悉感和智力上的棋逢对手,像一种毒性强烈的瘾,让她对寻常的温和与平淡再也提不起兴趣。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会忍不住冒出那个让她更加沮丧的念头:

      别的不说,杨辰那家伙……还他妈是个青梅竹马。

      这四个字,像一根钝刺,扎在她心口。它意味着共享的、无法抹去的成长记忆,意味着对彼此家庭、性格、甚至脆弱面最底层的了解。这种经由时间发酵出的复杂纽带,是任何一场大学恋情都无法比拟的基础。

      这算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还是人的情感本身就如此犯贱,容易被高强度的、哪怕是畸形的关系所塑造?

      “这什么混乱的老天爷。”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以为自己清理干净了过去,却没想到,过去以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在她心里扎了根。她得到了自由,却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由回忆和过高标准构筑的、更加无形的牢笼里。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而且开得猝不及防。

      林早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在成都本地的网络空间里,小火了一把。

      起初,只是一张被匿名发布在某个以“街拍美女”著称的本地贴吧里的照片。拍摄地点是街头快餐厅,构图和光影却意外地专业。

      照片里,一个女孩独自坐在靠窗位置,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和优越的肩颈线条。然而,与常见街拍明媚笑容不同,她微微低着头,眼眶泛红,一滴泪珠悬在腮边,将落未落。

      整个画面充满了故事感——一种脆弱又倔强的美丽。

      帖子标题只写了简单的几个字:《街头偶遇,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颜值太高了吧!”“这侧颜绝了!”“素颜都能美成这样!”“哭了都这么美,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跟帖迅速增加,大多是对颜值的惊叹和对故事的猜测。

      帖子一开始只是小范围传播,下面多是“楼主好运”、“颜值绝了”、“希望是咱们学校的!”之类的回复。

      但很快,事情发生了转折。有眼尖的学生根据照片背景里的店铺招牌和周围环境,迅速锁定了具体是哪家麦当劳,进而推断出这极大可能就是本校学生。

      紧接着,舞蹈社迎新演出《绽放》的视频片段和剧照被人翻了出来。舞台上光芒四射、笑容明媚的林早,与照片里黯然垂泪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反差。

      “卧槽!这不是管理学院那个新生女神林早吗?”

      “真是她!舞台上那么A,私下哭起来这么我见犹怜……”

      “发生什么了?失恋了?不可能吧,追她的人能从教学楼排到宿舍区。”

      “求扒!哪个天杀的让我们女神一个人躲麦当劳哭?!”

      热度开始攀升,从校园贴吧蔓延到本地的同城论坛、甚至微博的同城热搜榜尾巴。#财大哭泣女神# 成了一个短暂的小热点。

      这波热度尚未平息,真正的“深水炸弹”被扒了出来。

      一个疑似在“转角咖啡馆”打工的妹子的匿名小号,在某热门社交平台的情感板块,一个多月前发布的一篇长文,标题极为吸睛:

      《八一八今天店里那对颜值天花板情侣的BE美学,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文章用极其细腻、带着强烈个人主观色彩的笔触,描绘了当天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见面。作者重点刻画了男女主角“碾压娱乐圈”的神颜,以及那种“明明帅的惨绝人寰、美的惊心动魄,却一个红着眼睛跑掉,一个沉默卑微得像做错事的大狗”的极致反差感。

      她详细描述了男孩轻轻的说了句话后,女孩瞬间决堤的泪水,以及两人之间那种“爱恨交织、悲伤逆流成河”的氛围。最后,她以女孩独自离开、男孩默默跟随守望作为结尾,并附上了自己“这要是剧本我直播吃键盘,绝对是现实版虐恋天花板!”的感慨。

      虽然文章匿名且未提具体姓名,但“财大附近”、“美的惊心动魄”、“哭泣”等关键词,以及对男主角“帅得离谱”、“气质清冷矜贵”的描述,让所有吃瓜群众瞬间锁定了主角——正是刚刚因“哭泣照”小范围出圈的林早。

      这下,彻底引爆了。

      “我就说美女哭得那么伤心肯定有事!果然是感情问题!”

      “男朋友帅得离谱?有多离谱?求图求真相!”

      “BE美学?意思是分手了?哪个男的这么想不开放过这种仙女?”

      “咖啡馆打工妹现身说法,这瓜保熟!姐妹们,现实版破镜重圆文学来了!”

      “所以是顶级帅哥美女的爱情悲剧?我命令你们立刻马上和好!”

      网络世界热衷于造神,更热衷于窥探完美表象下的裂缝。林早和那个“神秘帅哥”的故事,满足了大众对“颜值天花板”情侣和“虐恋”情节的所有想象。

      她的名字,连同那些真假难辨的标签——“财大舞蹈女神”、“麦当劳哭泣美女”、“拥有帅得离谱的前男友”,在特定圈子里迅速传播开来。

      这场意外的风暴,将林早毫无防备地推到了流言的漩涡中心。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大学生活,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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