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仙路

　　叶青也不敢在外围多待，强撑着一口气，顺着感觉跌跌撞撞地向树林深处挪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拖着千斤重担。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喘息声和心脏擂动的声音。

　　终于，体力彻底耗尽。她认命的背靠着一棵扭曲怪异古树树干，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树前。

　　光线极其昏暗，茂密的树冠将大部分天光都遮蔽了。四周寂静得可怕，安静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危险。偶尔从树林深处传来低沉叫声或者窸窣声，都会让叶青头皮发麻。

　　慢慢叶青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噼里啪啦声音在耳边炸裂，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如同无数骨节在爆响、生长、互相挤压。在黑暗寂静中，这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连续不断地炸响，震得她心神不宁。还来不及动作，片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一点点地陷进去，树干突然变柔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去。

　　她试图向前挣脱，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力气根本使不出来。叶青奋力地扭动着身体，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而，就在陷入彻底绝望之时，噼里啪啦的生长声戛然而止。漫天华盖急速溃退，刚刚生长出来试图缠绕她的新生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叶青只觉得身体一轻，把叶青包裹进树干也适时吐出她。这会倒是感觉到后背枝干微微的震颤，像是在瑟瑟发抖。

　　叶青甚至来不及庆幸，只觉得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袭来。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她凭借着求生本能，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向周围扫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浑身汗毛直立。

　　黑暗之中，四面八方，不知何时，亮起了一双双幽幽闪烁着绿光的眼睛。
　　密密麻麻，如同鬼火，将她的身影，牢牢地围在了中央。

　　无声的注视，让人毛骨悚然。
　　她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些绿光在缓缓逼近，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绝望，意识也马上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叶青艰难地睁开眼，短暂的迷茫之后，昏迷前那毛骨悚然的景象瞬间涌入脑海，让她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挣扎起身，迅速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不算宽敞，但颇为干净的山洞。

　　叶青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衣衫虽然破损严重，沾满尘土，但身上竟然没有任何新增的外伤。
　　叶青心中充满了疑问和警惕。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透过洞口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依旧是昏暗光景，寂静无声，并没有妖兽或人影。

　　叶青打算先回到洞内，等待天亮再搜寻线索。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无论救她的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拥有自保之力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盘膝坐下，甚至连一个周天都未能运转，洞外便传来了清晰的扑簌声响，紧接着，一股压倒性气势，瞬间穿透缝隙充斥了整个山洞。叶青这会觉得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叶青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狂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一声兽吼嚎叫，裹挟着妖力猛地炸开。刹那间，整片山林都在震颤，洞口上方的碎石簌簌落下，音浪穿透岩壁，狠狠撞进山洞，叶青只觉得心神震荡。

　　洞外，传来了沉重的动物呼吸声。叶青这会儿只觉得窒息感阵阵袭来，在这绝对力量面前，她渺小得如蜉蝣。紧接着，洞口的光线被一个巨大的阴影彻底遮蔽。

　　随即，威严的声音硬砸下来：
　　“人族！”
　　“本座自开启灵智，淬炼血脉，历经无数厮杀，方有今日之能！”
　　“为何尔等孱弱之躯，被天地所钟？为何我妖族欲窥大道，就非得舍弃本体，脱胎换骨，化形成尔等这般模样，方能更进一步？”
　　“回答本座！！！”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声咆哮，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

　　叶青能感受到这位大妖话语中那强烈的不甘和困惑，以及愤怒。
　　此时叶青脑瓜子疯狂运转，紧张得不行，她不能激怒对方。若回答稍有差池，触及对方逆鳞，恐怕立刻就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前世的看的书，结合此世的见闻，一个或许能暂时应对的思路浮现出来。
　　“前辈，你或许有听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叶青话音落下，山洞内的威压和沉重的呼吸声，骤然一滞。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它低沉缓慢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声音不再充满戾气，仿佛在咀嚼着其中蕴含的哲理。

　　叶青再接再厉，“前辈，或许并非是人走天道，妖走人道。”
　　“无论是人族修行，引气淬体，感悟天地，求的是融入天道，顺应其均衡，以求长生。”
　　“还是妖族前辈们，淬炼血脉，强化己身，乃至化形求变，求的是奉自身之有余，来弥补自身之不足，以此抗争天命，寻求超脱。”
　　“妖之道看似要经历脱胎换骨化形成人，实则是为补全天地之道，使道法自然。”

　　叶青说完这番话后，仔细听着外面动静，马上听见一声长啸在林间回荡，然后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叶青心中忐忑，不知对方是何反应时，洞外传来了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紧接着，一个清朗而低沉的男声在洞外响起，语气郑重：“吾乃银狼，朗质。”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选择一个合适的称呼，“可以叫我质君。”
　　“方才…”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收敛了许多，“…是本座心急，手段过激了。”

　　叶青心中了然，知道这已是对方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低头。她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狼狈的仪容，走向洞口，向前郑重敛衽一礼。“晚辈叶青，见过质君前辈。前辈言重了，能得前辈聆听，是晚辈的荣幸。”

　　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着银纹玄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男子负手而立。他银发如瀑，随意披散在身后，眼瞳是剔透的冰蓝色。目光落在叶青苍白虚弱的脸上，眉头蹙了一下，随即抛过来一个粗糙的皮囊。

　　“喝了。”
　　语气简短强硬，叶青接过皮囊，拔开塞子，一股淡淡药香扑面而来，应该是某种珍贵的灵液。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起皮囊，咕咚咕咚便将灵液饮下数口。此刻枯竭的丹田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效果立竿见影，她的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血色，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你倒是大胆。”他冰蓝色的眼眸落在她手中皮囊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就不怕本座下毒？”

　　叶青抬起头，看向质君。带着恭敬“前辈若想取晚辈性命，方才在洞中，不过是一念之间。又何需浪费如此珍贵灵液？”

　　质君望着叶青，思索了片刻，唤了她的名字，
　　“叶青，本座有一事，需你相助。”
　　叶青恭敬道：“前辈请讲，若晚辈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你之前所言，关于天道、人道、妖道之理，于吾大有启发。”质君的语气平稳，“银狼一族，乃至这片林地中许多开启灵智的妖族，空有力量与岁月，却困于见识桎梏，于大道认知之上，犹如盲人摸象，步履维艰。”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叶青：“你身为人族，年纪虽轻，却见识不凡。”
　　“本座要你留下。”他直接道出了目的，声音斩钉截铁，“将你所知的人族文字、经典、历史、乃至对天地的认知、修行之理，教授给银狼一族，以及林中愿意学习的妖族。”

　　叶青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质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个要求，不可谓不重大。

　　质君见她迟疑，补充道并给出了承诺：“吾并非要禁锢于你，你可定期返回人族地域。在此期间，本座可保你在此地绝对安全，外界一切麻烦，本座替你挡下。并且，林中资源，你可酌情取用，助你修行。”

　　他盯着叶青，目光深邃：“这对你而言，亦是一场修行机缘。教导的过程，亦是梳理你自身所学、印证你心中之道的过程。与不同族群论道，或许能让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叶青被盯得压力山大，深吸一口气抬头:"承蒙前辈看重，但晚辈在宗门还有要务，实在不便..."

　　还没说完，质君冷哼一声，目光冰冷的锁住叶青，缓缓道：”叶青，你莫不是忘了…“
　　“…你是如何，进入这暮夜林地的？”

　　听罢叶青脑瓜子嗡嗡的，是啊，回去大概率是送死。外面，那姓谢的可能还在蹲守。能不能进入内门另说，小命就不一定能保住，甚至就算进入内门也未必是坦途。

　　质君看着她变化的脸色，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语气却还是冰冷残酷：
　　“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修行？”
　　“你身上的麻烦，恐怕比你想象的更大。离开本座的庇护，踏出这暮夜林地，你或许活不过三日。”

　　叶青站在原地，紧咬着下唇，内心剧烈挣扎。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
　　“前辈教训的是。是晚辈思虑不周了。晚辈愿意留下。
　　”

　　质君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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