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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另一边,玄苍信步踏入月阁。
此处蓝雪花开得正好,静谧清幽,一如往昔。他喜欢这里,不仅因这风景,更因这里有着全心依赖他的师妹,是他紧绷神经中一处可以稍作放松的领地。
弟子通传后,他得了默许方才入内。阁内,“月无漪”正坐于窗边,手持书卷,静谧安然。见他来了,她依着平日的礼节,微微颔首,吩咐弟子:“为师兄沏茶。”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玄苍接过清茶,浅啜一口,目光落在“月无漪”沉静的侧脸上,温声道:“师妹还是这般喜静,性子一点没变。”
“月无漪”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然而,就在这一片岁月静好之中,玄苍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忽然想起——那只黑猫呢?
依照常理,那黏人蠢物此刻早该腻在师妹怀里,或是绕着裙角打转,发出讨好的呼噜声。可今日,这月阁内太过安静了。安静得……剔除了那份他虽不屑、却已习惯的“生机”。
而且,今日的师妹,似乎……太过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一个完美的空壳,动作很僵硬,连表情都没变过。
玄苍指尖轻轻敲击着温热的茶杯,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未减,但眼底深处,已凝起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师妹,”他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养的那只小猫,今日怎不见踪影?”
月阁内,空气仿佛凝滞。
“月无漪”异乎寻常的静默,让玄苍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化作一丝审视的锐利。他眯起眼,缓步向前,无形的灵压如潮水般漫溢开来,每一步都似踏在人的心弦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月无漪”抬起眼眸,那双与往常无异的清澈眸子里,适时地染上几分真实的无奈与赧然。她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些许难以启齿:
“师兄…...那猫儿毕竟是野性难驯。如今正是……春躁之时,它前两日便躁动不安,竟是溜下山去,不知去何处……寻它的姻缘了。”
她微微蹙眉,叹息一声,神态像极了因宠物不告而别而忧心又失落的主人。
玄苍脚步应声而停。
他凝眸看了她片刻,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且带着淡淡鄙夷的弧度。
“呵……倒也符合那等蠢物的本性。”他周身那迫人的气息悄然收敛,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既然它不识抬举,跑了便跑了吧。师妹若觉孤寂,为兄再为你寻一只更温驯乖巧的来便是。”
“月无漪”闻言,却是轻轻摇头,露出一抹极淡却执拗的浅笑。
“多谢师兄美意。只是那猫儿虽蠢,相处日久,终究是有了感情的……如何能说换就换?”
她话语微顿,声音愈发轻柔,却像羽毛般精准地拂过玄苍心底最在意之处。
“便如你与我一般。”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有效的安神咒。
玄苍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取悦的满足感。他朗声一笑,不再追问猫的去向,安然坐回椅中,慢饮了半盏清茶,方才闲话几句,起身离去。
几乎在玄苍身影消失在月阁之外的刹那,远在德阳镇外围的月无漪猛地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方才情急之下,她强行分出一缕神识远距离附于纸人之上,这看似轻巧的操作,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她丹田深处的旧伤。
一阵尖锐的、几乎要撕裂神魂的剧痛猛地传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小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才能按住那几乎要溃散的灵力。
(当年那件事……虽勉强保住了修为,却留下了这永久的隐痛。一旦动用超越极限的法术,丹田便会如这般剧烈抗议,之后非得静养十数日方能缓过来。)
她急促地喘息着,借助灼的身躯才勉强站稳。
【不能再拖了……】
她抬眸望向那棵吞噬生机的怪树,眼神因痛苦而模糊,其中的决绝却愈发清晰。
【玄苍疑心已起,我的时间不多,身体……也撑不了太久。】
必须在修为彻底反噬、纸人化身暴露之前,破开此局!
否则,不仅云疏和寒渊会万劫不复,她自己也必将暴露在玄苍的盛怒之下,之前所有的隐忍与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月无漪强忍着丹田处传来的一波波钝痛,指尖划过地上绘制的阵法草图,眼神越来越亮。
是了,此阵“只进不出”,针对的是生灵与强大的能量。但它为了维持内部的“真实”,必然需要与外界进行最基础的能量交换,就如同呼吸一般……这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细微的“入口”!
她无法强行撕开一个口子把人拉出来,但她可以……往里“送”点东西。
“灼,护法!”
月无漪低喝一声,盘膝坐下。她双手结印,速度快得带起残影,周身灵力不顾丹田的刺痛,再次奔涌起来。她并非攻击大阵,而是以自身为引,如同最精密的绣花针,将一道道微不可查的、蕴含着 “清心明神” 力量的细小阵纹,小心翼翼地“编织”进那庞大阵法的能量流转之中。
这就像将几滴清水,滴入奔腾的江河。
一道道微光,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萤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德阳镇上空的无形屏障,朝着阵法核心——那棵巨树的方向飘去。
“成了……”月无漪气息微喘,脸色又白了几分,但眼中充满了希望,“我将三道‘破妄灵光’送了进去。它们无法直接破阵,但若接触到云疏或寒渊的神魂,便能如晨钟暮鼓,给予他们一瞬的清明!”
只要他们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清醒,意识到自身处境,以他们二人的心智和实力,必定能想办法与外界建立更稳固的联系!
里应外合,方有一线生机!
月无漪刚将“破妄灵光”送入阵法,还未来得及喘息,便感知到地面传来密集而杂乱的震动!
她心头一凛,神识悄然外放——只见数百名黑衣人正浩浩荡荡地朝这个方向而来!
“灼,藏好!”
她当机立断,一把拉过灼,双手急速掐诀,数道隐匿阵法瞬间叠加在身上,一人一虎的气息彻底消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迅速隐入旁边一栋破败建筑的阴影之中。
就在他们藏好的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群黑衣人之前——正是叶瑄!
只见叶瑄面色冷峻,对着那群黑衣人颐指气使:“手脚都麻利点!阵法各处再检查一遍,务必确保万无一失!若是出了岔子,哼……”
“是是是,叶长老放心,小的们一定办妥!”为首一名黑衣人点头哈腰,态度谦卑到了尘埃里。
待叶瑄的身影彻底消失,那刚才还唯唯诺诺的黑衣人头领立刻挺直了腰板,朝着叶瑄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过是个混进玄机派的二五仔,要不是尊者吩咐暂时听他调遣,老子会看他脸色?”
旁边一个手下凑上来问道:“头儿,那这阵法……咱们还完善吗?”
“完善个屁!”那头领骂骂咧咧,“兄弟们的修为哪个不是自己辛苦修炼来的?浪费在这破阵上?糊弄糊弄得了!这都几天了,里面连个泡都没冒,要出事早出事了!走走走,忙活半天了,喝酒去!”
一群人闻言,立刻嘻嘻哈哈地附和着,竟真的一哄而散,朝着镇中另一个方向走去。
阴影中,月无漪屏住的呼吸缓缓松开。
危机,在戏剧性地化解了。
但她的心,却因听到的“叶瑄”、“二五仔”等词,沉了下去。玄机派的渗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阵法之内,光阴似箭,外界一日,此间已是一月。
这三十个日夜的朝夕相对,让云疏与寒渊于表面上愈发“熟悉”。然而,云疏心底总有一股莫名的躁动在蠢蠢欲动。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叫嚣:他与寒渊之间,不该是这般温水般的平和,而应是冰与火的碰撞,是步步为营的试探,是极致危险的拉扯,那才够味。
可那份被赋予的记忆,却固执地告诉他:他们历来便是如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种认知与直觉的割裂,让他每每面对寒渊的靠近,身体都下意识地比思维更快一步,流露出微不可查的僵硬与回避。
而他的回避,尽数落在寒渊眼中。
寒渊眸底的温度,便一日冷过一日。若非那该死的记忆不断安抚他,告诉他云疏只是“害羞”,只是“不喜进展过快”,他早已无法容忍这看似亲近、实则隔阂的现状。
(若非这记忆强行解释,他岂会容他一次次退避?早该……)
这念头如毒蛇般窜过脑海,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凝视着在一旁看似专注看书的云疏,目光幽深。
罢了。
纵然不能尽如心意,但能将这人圈于身侧,日夜相对,看着那鲜活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这平淡的岁月……似乎,也并非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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