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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嘱托与双重祭日
几天后,母亲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地告诉沈听澜,姐姐坚持要出院了。医生说,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医院。
沈听澜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沉默地跟着父母回到那个曾经充满姐姐忙碌身影、如今却弥漫着悲伤和药味的家。
沈听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淡紫色连衣裙,裙摆空荡荡的,几乎撑不起来。她戴着一顶柔顺的栗色假发,精心化了妆,试图掩盖病容,扑了腮红的脸颊却依旧凹陷,唇色也显得有些不自然的鲜亮。她瘦得真正成了皮包骨,锁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但她看到沈听澜时,眼睛却亮了起来,努力扬起一个尽可能温暖的笑容,朝他招手:“听澜,来,到姐这儿来。”
沈听澜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在姐姐身边坐下,近距离地看着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生命急速流逝的虚弱。化妆品掩盖不住她眼底的灰败和疲惫。
“姐……”他只唤了一声,喉咙便哽住了。
沈听瑜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她的手也几乎没有肉,只剩下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硌得他生疼。
“别哭,听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气音,却异常温柔,“姐姐就是想再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他们说了好久好久的话。大多是沈听瑜在说,说她记得听澜小时候的糗事,说爸妈身体需要他多照顾,说他以后要按时吃饭,天冷了记得加衣……琐碎,平常,却字字句句都透着最深切的不舍和牵挂。
最后,她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弟弟,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里。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
“听澜,你记住姐姐的话。”
“你要带着这份念想,永远的活下去。”
“要替姐姐,对爸妈好。”
“姐姐……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这份念想”——沈听澜知道,这里面既包含了对顾微尘的怀念,也包含了她这个姐姐对他全部的爱与期望。
“姐……”沈听澜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姐姐。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留住她,却只感觉到怀中那具身体的单薄和脆弱,骨骼硌着他,轻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将他淹没,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将脸埋在姐姐瘦削的肩头,泪水瞬间濡湿了她的假发和衣襟,声音破碎不堪:“你不能走……姐……你不能走……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沈听瑜被他抱着,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依旧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一遍遍,极其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
“傻弟弟……”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还在努力维持平静,“好了,不哭了……你都多大的人了……”
她轻轻推开他一点,替他擦去脸上的泪,尽管自己的眼眶也早已湿润。
“好了,你也该……去上班了。”她看着他,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别耽误了工作。”
沈听澜知道,这是姐姐在赶他走,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最后最不堪的样子。他心如刀绞,却无法违逆姐姐这最后的心愿。他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在姐姐强装的笑容和父母悲戚的目光中,离开了家。
那一夜,他无眠。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沈听澜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睡。今天是顾微尘的祭日。他穿上肃穆的黑色外套,准备出门去陵园。心中沉甸甸的,既有对爱人的思念,更有对姐姐情况的极致担忧。
母亲从房间里走出来,脸色是一夜未眠的憔悴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木然。她看着准备出门的儿子,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听澜……”她停顿了很久,仿佛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你……从家里……直接赶过去吧……”
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
“你姐姐……她……今天早上……走了。”
走了。
这个词,如此轻,却又如此重。
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听澜所有的坚强。
他僵在原地,手里拿着的车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跳动,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今天,是阿尘的祭日。
而姐姐,也选择了在这一天,永远地离开了他。
双重的祭日。
双倍的失去。
他失去了刻骨铭心的爱人。
如今,又失去了为他撑起一片天的至亲姐姐。
命运,连他一年中唯一一个可以纯粹哀悼爱人的日子,都要残忍地剥夺,并烙上更深的、鲜血淋漓的印记。
他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却没有去捡那把钥匙。他只是用手撑住膝盖,低着头,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
只有无声的、剧烈的颤抖,和那仿佛永远也流不完的、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灰暗的天空下,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的世界,再次崩塌,陷入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永无止境的黑暗。
——全文完结——
全文已完,但思念永远不会结束,思念只会随着时间更加浓听澜在另一个世界,我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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