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

　　风月无情 Chapter 19

　　电话那头，沈聿的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一瞬。背景里隐约的娇笑声也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山间的夜风呼啸着灌入我的耳朵，冰冷刺骨，却远不及电话那头死寂般的沉默带来的寒意。

　　“你说什么？”沈聿的声音终于传来，低沉，平稳，却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说，”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不带一丝颤抖，“我在西山，你父亲这里。我来……做个了断。”

　　“了断？”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韩冰，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沈爷，”我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笑容，尽管他看不见，“您父亲的条件，我接受了。U盘已经交给他。现在，我该走了。”

　　“你在哪？”沈聿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站在原地，别动。”

　　“不了，沈爷。”我看着远处驶来的、钟管家安排的那辆黑色轿车的刺眼灯光，像看着通往囚笼的入口，“车来了。再见。”

　　说完，我没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动作快得像甩掉一条毒蛇。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在赌，赌沈聿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我走，赌我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尚未被利用殆尽的价值。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停下。司机下车，面无表情地为我拉开车门。

　　“韩小姐，请。”钟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我旁边，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最后看了一眼沈家大宅那灯火通明却冰冷如墓穴的主楼，然后弯腰，准备坐进车里。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没入车厢阴影的那一刻，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一道雪亮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劈开夜幕，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如同失控的野兽，带着狂暴的气势，一个急刹，横停在了沈家大宅紧闭的铁艺大门前，挡住了去路。车身甚至因为惯性微微漂移，轮胎冒出淡淡的青烟。

　　车门被猛地推开，沈聿跨步下车。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衣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在车灯映照下，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像两簇幽暗的鬼火。他看也没看那辆黑色轿车和钟管家，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瞬间就钉在了我的身上。

　　我僵在车门口，半弯着腰，进退不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来了。真的来了。

　　但我不知道，他的到来，是拯救，还是更深的毁灭。

　　沈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踩在碎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清晰。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钟管家上前一步，试图阻拦：“少爷，老先生吩咐……”

　　“滚开！”沈聿看都没看他，手臂一挥，直接将钟管家搡到一边。力道之大，让年迈的钟管家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脸上露出惊愕和无奈。

　　沈聿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陌生的、甜腻的女人香水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谁准你走的？”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直起身，强迫自己迎上他噬人的目光，尽管小腿都在发软。“沈爷，这是沈老先生的意思，也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说好？”沈聿猛地伸手，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韩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去留，只有我能决定！”

　　他的怒火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皮肤。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

　　“沈爷……”钟管家试图再次开口。

　　“闭嘴！”沈聿厉声打断他，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我，“把东西交出来。”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U盘。“已经……交给沈老先生了。”我艰难地说道。

　　沈聿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骇人，他猛地将我往他怀里一拽，另一只手粗暴地探进我手包，翻找起来。动作毫无顾忌，带着一种践踏式的羞辱。

　　他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好，很好。”他松开我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容，“韩冰，你长本事了。学会拿我父亲来压我了？”

　　“我不敢……”

　　“不敢？”他打断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重得让我怀疑骨头会碎掉，“我看你敢得很！私自接触赵三，调查沈家的项目，现在还敢拿着东西来跟我父亲谈判？谁给你的胆子？嗯？”

　　他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就像个坐在高处的神祇，冷眼看着我在泥潭里挣扎，看着我自以为是的算计，看着我一步步走向他布下的……或者说，他纵容形成的绝境。

　　巨大的恐惧和被戏弄的愤怒席卷了我，让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你……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然呢？”沈聿俯下身，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酒气和一丝疯狂，“你以为你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我？韩冰，我放任你，是想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没想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他猛地松开我的下巴，转而抓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提离地面。“现在，游戏结束。跟我回去。”

　　他拉着我，就要往他的车那边走。

　　“少爷！”钟管家再次挡在前面，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老先生有令，今晚必须送韩小姐离开！请您不要为难老仆！”

　　沈聿停下脚步，盯着钟管家，眼神阴鸷得可怕。“钟叔，你是在拿我父亲压我？”

　　“老仆不敢。”钟管家微微躬身，但脚步没有移动，“只是奉命行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沈聿身后的随从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对峙之势。沈家大宅的保镖似乎也有所察觉，门口的光线暗处，人影晃动。

　　我像一件物品，被夹在沈家父子权力的角力中心，随时可能被撕碎。

　　就在这时，沈家大宅那扇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了。

　　沈兆基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一件外衣，脸色阴沉如水。他的目光先扫过对峙的双方，最后落在我和沈聿紧紧纠缠的手臂上。

　　“闹够了没有？”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沈聿抓着我的手，没有松开，但动作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他的父亲，眼神里的怒火未消，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爸，我的事，不用你插手。”沈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你的事？”沈兆基冷哼一声，走下台阶，目光如刀般刮过沈聿的脸，“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深夜闯到家里来，跟你老子的人动手？沈聿，你的规矩呢？沈家的脸面呢！”

　　“脸面？”沈聿像是被这个词刺激到了，猛地将我往身后一扯，挡在我前面，直面他的父亲，“沈家的脸面，就是靠逼走一个女人来维持的吗？”

　　“你！”沈兆基显然被儿子公然顶撞激怒了，脸色铁青，“混账东西！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她手里拿着能毁了沈家的东西！”

　　“毁了沈家？”沈聿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讽刺，“爸，是你那个见不得光的海外项目，快要把沈家毁了吧？怎么，现在想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身上？”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寂静的夜色中爆开。

　　沈兆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更深的震怒。他显然没料到，沈聿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破！

　　“放肆！”沈兆基厉声喝道，“你给我滚回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该滚的是她吗？”沈聿寸步不让，抓着我的手更紧了，几乎要嵌入我的骨头里，“爸，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韩冰，我的人。谁动她，就是动我。”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占有欲。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紧绷的背影，听着他为了我与父亲对峙的话语，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或温暖，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和更深的恐惧。

　　这不是保护。这是更可怕的占有。他将我拽入了沈家权力斗争的最核心，让我成了他们父子矛盾的焦点和牺牲品。

　　沈兆基死死盯着沈聿，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的我，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父子二人之间的空气，紧张得仿佛随时会爆裂。

　　良久，沈兆基深吸一口气，像是强行压下了怒火，眼神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但平静之下，是更可怕的风暴。

　　“好，很好。”他看着沈聿，点了点头，语气冰冷，“沈聿，你翅膀硬了，为了个女人，连沈家的根基都不顾了。”

　　他又将目光转向我，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皮肤。

　　“韩冰，你听到了？我儿子要保你。”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极其冷酷的弧度，“那你就留下。好好待在他身边。但愿……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说完，他不再看我们，转身，大步走回了宅邸。钟管家和门口的保镖也迅速跟着进去，沉重的大门再次缓缓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山路上，只剩下我，沈聿，和他那辆如同猛兽般蛰伏的跑车。

　　夜风呼啸，吹得我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沈聿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他脸上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但眼神深处那种偏执的、疯狂的占有欲，却更加清晰和骇人。

　　他伸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我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现在，”他低声说，声音沙哑，“你彻底是我的了。从里到外，连灵魂都是。”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让我心悸也让我绝望的脸，此刻像一张来自深渊的邀请函。

　　我知道，我赌赢了暂时的生存。

　　却也赌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

　　风月无情，人心如狱。

　　而我，刚刚亲手为自已，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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