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

　　01的沉默暴露了事实，自从知道这两句话时，它就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这样讲话。

　　一下子从主动变成了被动，01很不爽。

　　仿生人们将薛灼团团包围起，奈于她周身的屏障难以突破，费再多的劲也是徒劳。

　　警报轰鸣回荡不停，01又想使用人海战术，只是可惜薛灼完全不在乎这些。

　　淡淡的金光覆盖在她斑驳的身体上，似钢盔铁甲无法穿透。

　　U盘要用在哪里，需要其他的限制吗？

　　薛灼想要知道，大脑却已经变得迟缓。这些问题没有得到其他“薛灼”的解答，自己也很难找出正确答案。

　　薛灼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用力攥握着跳动的心脏，另一只手握着的尖刃即将触碰到它时，一把更锋利的刀穿透了她的手腕。

　　黑刃在腕骨处一勾，伤口深至骨头，再一用力，薛灼的整只手都断在了地上。

　　顶楼房间内此刻除了血滴的“嗒嗒”声，没有半丝杂音。

　　薛灼看着地上的断手，又看向远处的椅子，01好端端地坐在那，好以整瑕地瞧着她的可怜样。

　　蓝心脏在残手中跳动，没了神经控制的手很快松了力，仿生人们轻而易举将其抢走。

　　不知道受了什么力，蓝心脏漂浮在01面前，青青紫紫的血管蓬勃。01手持一把匕首，好奇地在心脏表面划开一道口子。

　　安静中，割肉的声音极其明显。

　　薛灼还盯着地上的手，一动不动。背后的空间却逐渐拨动从里面探出无数把尖刃，一层……两层，层层叠叠。

　　抬眸瞬间，万支短剑齐发，将仿生人的头颅尽数斩下。

　　唯有最后一把，停在了01附身的脖颈。

　　“无聊。”薛灼恹恹出声。

　　座上的人巍然不动，蓝心脏已经被割开，里面的东西也掉落出来。01拿着U盘，探进去的数据链半路就被防火墙截断，给它弹了回来。

　　01眼睛眯起，这是专门阻止它的程序。

　　01很快意识到这个东西存在的意义，即使是它从未见过的样式。

　　薛灼终于抬起了脚，身形如鬼魅闪现在01面前，刀刃利落地砍断头颅，拿到U盘。

　　身后那些人首分离的东西动了起来，双手捧住脑袋往头上安，断口处瞬间变得光滑，没有一丝裂痕。

　　「复生」

　　01的声音回荡在薛灼耳旁：“以前我一直期盼着神的降临，以此获得祂的眷顾。好在神明有眼，看我心诚……”

　　“你哪来的心。”薛灼不适时插嘴。

　　污染已经到了发指的程度还能正常思考，01笑了笑：“我们人工智能怎么就不能有心，心诚则灵啊！”

　　薛灼低低笑着，身后的剑刃重复着刚才的人物，但这次倒下的躯体已经没有力气再复原。它们趴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皱巴巴的人皮包着里面的机械组织，没有半丝活气。

　　反而薛灼身上的裂口渐渐变浅，断手处也长出了小小的肉芽。

　　「复生」吗？

　　那就「掠夺」过来！

　　薛灼在一次次杀戮获得祝福的时候就在思考，如果自己积攒的祝福足够多，她的□□和精神必然不俗，到了那个地步她是否还需要通过杀戮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呢？

　　后来薛灼发现，她可以靠肢体接触来学习别人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祝福”。但那只是学习，远不如直接依靠杀人获得的“祝福”顺手。

　　而和01的纠缠更像是除颤仪，让她凝滞的力量再次在血液中奔腾。仅仅是看一眼，她就能轻易掌握那些技能，甚至举一反三。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

　　01让它们生，那她就让它们死。

　　U盘的模样薛灼很眼熟，甚至说是，熟悉。

　　从大学到工作，她一直都用的是这个U盘，没想到在异国他乡也能见面。

　　薛灼再次凝神时，周围已经空无一物，她似乎回到了过去的家。窗外的月光铺在桌上，她身体完好，坐在柔软的电竞椅上，一手搭在键盘上，另一手握着鼠标。

　　久违的相逢让离家的游子呆滞在原地。

　　不过……断掉的那只手上还有肉色的蛆虫蠕动着，昭示着眼前皆为虚像。

　　薛灼把U盘查入电脑，点开文档，数据自动载入。

　　跳跃的程序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凝视着屏幕，浑然不顾周遭破烂的家。

　　她也没有精力再去看它们，来的是谁、来了几个、都是什么派别的，她一概不知。

　　恶心的呓语声在她的身体内响彻，薛灼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周围的云层隐约形成一个天平。

　　这次月亮没有在天平任意一边，而是高悬着，像是黑夜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薛灼已经忘记了后续她的行为，她只记得跳跃的数据停止，最后敲下一个“End.”，屏幕缓缓龟裂。

　　大半的身体已经不受她的控制，她像是一个外人，看着她的身体自己移动着。

　　薛灼不知道身体何时来到了天穹之眼的最顶端，也不知道为何来这，来到信标光束的源头。

　　她甚至无法察觉到时间在流逝，似乎离电脑碎裂才过去几秒钟，又仿佛是几小时，或者几天、几年。

　　在混沌之中，她还记得脑花来过。

　　她看着那个白得病态的女人，意识恢复了半丝清醒，吓得她眼睛瞪大。

　　或许在一开始，脑花、壹肆和01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01希望神降是因为它想获得祝福，脑花不希望神降是因为她想获得薛灼的身体。

　　他们一开始给薛灼留下了对立的印象，在后期推断中自然也就先入为主，将二者放在了翘板的两端。

　　可若是这两个目的并不冲突呢？

　　薛灼的潜意识忽略掉了这个可能，不太恰当，是脑花控制她，让她忘记了这个选项，以此来使他们的合作顺利进行。

　　只要神降的同时不让身体受到过分的污染，那么二者就能达到一个双赢的局面。

　　脑花和01都不是泛泛之辈，各自算计着对方以寻求利益最大化。薛灼是被他们扯入的一个强有力的筹码，谁都想占利益大头，拼了命的招揽她。

　　脑花可以控制人的情绪，那么控制马德鲁去杀死佛伦卡轻而易举。薛灼因为马德鲁附属于01手下，将其归为01逼迫她的手段。

　　莎加属于邪教徒，01在这方面牵扯很深，它却给莎加改造了一个能够控制激素的人工祝福。她一直以为这是从马德鲁身上获得的源体，但其实脑花和莎加的祝福更为相似。

　　01曾经告诉说过，是脑花的阻拦才让壹肆摆脱了被销毁的命运，但其实凭01的时段，它如果真想针对壹肆，就算有脑花的帮助也并非难事。

　　在壹肆“活”下来的条件中，他们三个达成了自己不知道的共识。

　　受到掌控的滋味不好受。脑花想要在计划结束后脱离01的制约，在最后关头劫住了薛灼找到雪灼的消息，却无奈于壹肆透风报信。

　　两个人工智能的暗度陈仓，脑花或许能感受到壹肆的变化，但没有她能够行事躯干，她无能为力。

　　脑花把壹肆想的太蠢，以为一个情感淡薄的AI能够被自己完全掌控。而壹肆又把脑花想的太有用，现实是他们被01狠狠压制，动弹不得。

　　除此之外，脑花在遇到雪灼后的冷淡与失联是一种明显的逃避，她怕雪灼她们能够看穿自己，也怕和01计划败露。

　　脑花与01的合作，各自在薛灼谋取。脑花和壹肆合作，为了反抗01强硬的掌控。01和壹肆合作，企图抹灭初始系统的意志。

　　他们互相吸血，恨不得把对方吸成干。

　　终于等到今天，01的数据清空了，壹肆被她强制刷机，神的意志正在缓慢融合，现在正是薛灼的脆弱期，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她说：“我来帮你收尸了。”

　　想通了一切的薛灼扯着嘴角，站在脑花的对面，嘴唇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来帮你收尸了。

　　一副残破可笑的机械体过来挑衅……她的脸上露出笑容，嘴角轻轻勾起缱绻的弧度，像是看着调皮孩子的母亲。

　　呓语声侵占着大脑的每一条神经，在最后一刻的清醒中，她看见灼眼的烈日慢慢爬上黑色，像她胸口生长到脸上的纹路，蒙盖了她的双眼，只剩下太极般不断旋转的眼瞳清晰可见。

　　黑影一点点蚕食着太阳，黯淡的日光勾勒出人形，在无光之昼，薛灼听见了耳边的呢喃，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别怕。”

　　天际中，日与月紧紧相贴，亦犹右眼中永不分离的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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