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屿光三十年：从银滩到星河

　　第19节晨雾废料堆旁的碎纹路与土试纸（1988年·南方海滨·星屿镇）

　　晨雾把新施工队的建筑垃圾堆裹成淡灰色的小山，碎砖与水泥块的缝隙里还凝着露珠，朝阳刚从椰林顶漫过来，就在粗糙的建材表面洒下细碎的金斑，像谁把星子揉碎了撒在上面。林屿攥着金属探测器，白塑料凉鞋踩过沾湿的碎石，每一步都故意放轻——新施工队昨天进场时拍着胸脯说“全程透明”，可他指尖的探测器总在隐隐发烫，像在提醒他别漏过任何角落。

　　“屿仔，来喝口热粥，刚从你外婆那端来的。”王叔扛着铁锹走过来，铁锹头沾着新鲜的花蛤区泥土，是早上特意挖来的对照样，“我刚查了污水处理池的防水布，接口都用专用胶封死了，比之前那个张队长靠谱多了。”林屿接过粥碗，热气裹着海蛎的鲜香漫过鼻尖，目光却没离开废料堆边缘：一块青灰色的水泥板斜插在碎石里，探测器的探头刚贴过去，“嗡嗡”的预警声就突然密了起来，不是普通金属的频率，更像之前接触日本废料时的微弱震颤。

　　“王叔，帮我撬这块板。”林屿把粥碗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手指扣住水泥板的缝隙，晨露沾得指尖发滑。王叔把铁锹插进缝里，借着力道一撬，“咔嗒”一声脆响，水泥板翻了过来——下面没藏着金属，倒是压着三片淡绿色的塑料碎片，边缘的压纹像极了之前捡到的日本废料，褐色的油迹顺着碎片纹路渗进泥土，在地面晕出浅褐色的印记，像块没洗干净的污渍。

　　“又是这鬼东西！”王叔的脸色瞬间沉了，从口袋里掏出密封袋，捏着碎片边缘小心装进去，指尖蹭到油迹时，忍不住皱了皱眉，“新施工队不是说把旧工地清干净了吗？怎么还藏着这玩意儿？”林屿蹲下来，用干净的竹签挑了点碎片旁的泥土，放进装着清水的小瓶里摇匀，滴了两滴在试纸上——淡蓝色的晕染慢得反常，边缘还泛着极浅的黄，像蒙了层薄灰。

　　周老师这时提着便携式检测仪赶来，晨雾还没完全散，她的浅蓝色衬衫沾了层细水珠，手里的检测仪屏幕亮着微光。“李工程师刚发消息，上次的黑色颗粒里检出微量汞，得重点查工地土壤。”她蹲下来，把检测仪探头扎进泥土里，屏幕上的数字慢慢跳：“汞含量0.02mg/kg，虽然没超国标，但正常滩涂土壤里根本不会有汞，肯定是这些废料渗进去的。”

　　新施工队的刘队长匆匆跑过来，额头上还沾着汗，看见密封袋里的碎片，赶紧摆手：“是……是清理旧工地时没筛干净，混在碎砖里了！我们马上组织人挑拣，保证把所有带油的碎片都找出来！”他喊来五六个工人，每人手里拿着细筛子，围着废料堆开始翻找，碎砖和水泥块被筛开，又找出两片更小的绿色碎片，上面的日文已经模糊，却还能看清“处理场”三个字的残痕。

　　林屿跟着筛了一上午，阳光爬高时，晨雾彻底散了，废料堆旁堆起三袋挑拣好的可疑碎片，每一袋都用双层密封袋封着，等着海事局来运走。他蹲在旁边，又测了次筛过的泥土——试纸终于晕出透亮的淡蓝，可比花蛤区的土壤试纸浅了些，像少了点海的清透。

　　“得用吸附剂把土壤里的汞固定住，不然下雨会渗进地下水。”周老师从背包里掏出几袋黑色的吸附剂，分给工人，“每平方米撒500克，翻拌到30厘米深，让吸附剂把汞裹住，别再扩散。”王叔拿着铁锹示范，吸附剂混在泥土里，变成深褐色的颗粒，像给土地盖了层保护膜。

　　中午在椰林里歇脚时，林屿看见刘队长偷偷把一个黑色布袋塞进工地仓库，布袋口没扎紧，露出点淡绿色的边角——和日本废料碎片的颜色一模一样。他没声张，只是趁大家不注意，绕到仓库后窗，用小石子在布袋上划了道浅痕，又在窗沿上放了片椰叶做标记。

　　夕阳把工地染成琥珀色时，海事局的车运走了碎片，地下水检测也显示正常，刘队长松了口气，笑着说会每天用探测器扫工地。林屿收起飞无人机时，目光扫过仓库的方向——那片做标记的椰叶还在窗沿上，风一吹，轻轻蹭着黑色布袋的影子。他摸了摸口袋里藏着的那片小碎片，指尖能感觉到上面的日文纹路，突然把碎片放进密封袋里，和早上的试纸叠在一起。

　　晚风裹着椰香吹过来，工地的照明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废料堆上，筛过的碎砖在光里泛着冷光。林屿往家走时，特意绕到仓库旁，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接着是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慢慢消失在夜色里。他停在树后，看着仓库的门缝里漏出的光，突然把手里的金属探测器调大了灵敏度——探测器的“嗡嗡”声在夜里格外轻，却稳稳地指向仓库深处，像在追踪某个藏起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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