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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与旧识,暖阳与新生
腊月的雪落得悄无声息,像揉碎的月光,把整座城市裹进柔软的白。江熠站在厨房的窗前,看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指尖无意识地在雾气上画圈。锅里的排骨炖得咕嘟作响,肉香混着八角的辛香漫出来,他回头喊:“林溪,你妈寄的萝卜干放哪了?”
林溪从书房探出头,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点刚从图纸里抬起来的茫然:“在吊柜第二层,蓝布袋子装着的。”他走过来,帮江熠从吊柜里翻出袋子,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带着点纸张的凉意,“炖排骨放萝卜干?”
“我妈说的,解腻。”江熠往锅里撒了把,白汽腾得更高,“你上次不是说排骨吃多了腻得慌?”
林溪的耳尖微微发烫,转身靠在料理台上看他。江熠系着那件印着向日葵的围裙,是去年生日他送的,边角已经洗得有点发白,却被穿得很爱惜。阳光透过雪层折射进来,在他发梢镀上层柔和的金边,像高中时那个蹲在修车铺前,认真给单车链条上油的少年。
“下周高中同学聚会,去吗?”林溪忽然问,声音被锅里的咕嘟声裹得软软的。
江熠的动作顿了顿:“谁组织的?”
“赵磊,”林溪说,“他在群里发了消息,说年后大家难得都在老家,聚聚。”
江熠往锅里加了勺糖,铲子搅出小小的漩涡:“去呗,正好看看那家伙现在胖成什么样了。高中时就他喊着减肥,结果每次晚自习都偷偷在教室吃辣条。”
林溪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光线下浅浅地弯着——是这几年才慢慢显出来的,像时光在他脸上刻下的温柔印记。“他去年结婚了,”他说,“朋友圈发了婚纱照,新娘看着很温柔。”
“那得给个大红包。”江熠关了火,往保温桶里盛排骨,“对了,带瓶好酒去,我爸藏了瓶茅台,说等我们什么时候‘办事’了拿出来喝,先借他的光。”
“别胡闹。”林溪伸手去抢保温桶,被江熠侧身躲开。
“怕什么,”江熠挑眉看他,无名指上的银戒在光线下闪了闪,“我们俩的事,叔叔阿姨早就知道了,上次视频还催我们有空去领个证,说‘形式不重要,人心齐才重要’。”
林溪的脸彻底红了,转身回书房时,脚步快得像被追的小鹿。江熠看着他的背影笑,心里却暖得像刚出锅的排骨——当年那个连递颗糖都会脸红的少年,如今已经能坦然接住他所有的玩笑,像两棵在岁月里慢慢靠近的树,枝桠在风里交握,根却在地下越缠越紧。
同学聚会定在高中附近的酒店包厢。江熠和林溪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赵磊一眼就看到他们,挺着微凸的啤酒肚跑过来:“哟,两大才子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俩大忙人没空呢。”
“再忙也得来给你送红包啊。”江熠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包厢,忽然定在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米色大衣的女生,正低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侧脸的轮廓有点眼熟。
“那是苏曼,”林溪在他耳边轻声说,“高中时坐在你前桌,总借你物理笔记的那个。”
江熠恍然:“哦,是她啊,变化挺大的,差点没认出来。”
苏曼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走过来:“江熠,林溪,好久不见。”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听说你们俩在一个城市工作?真巧。”
“不算巧,”江熠笑得坦荡,“我特意找的离他近的公司。”
苏曼的眼睛亮了亮:“真好。”她忽然看向林溪,“高中时就觉得你们俩关系好,总看到江熠抢你面包吃,你还总让着他。”
林溪的耳尖又红了,低头喝果汁时,被江熠偷偷碰了下膝盖。
席间的话题像脱缰的野马,从当年的月考排名聊到现在的工作家庭。有人问起江熠的航天材料研究,他刚说了句“还在试验阶段”,就被赵磊打断:“别跟我们说这些高大上的,说说你跟林溪,到底谁追的谁?高中时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林溪的错题本上总写‘江熠易错点’,比记自己的还认真。”
包厢里顿时炸开了笑。林溪刚想解释,江熠却抢过话头:“当然是我追的他,从高一那年冬天,看到他蹲在雪地里给流浪猫喂火腿肠开始,就觉得这小子心善,想拐回家当老婆。”
林溪的脸“腾”地红透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牢牢按住。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苏曼笑着说:“我就知道!当年江熠总借故找林溪问问题,明明自己物理都快及格了,还抱着卷子追半条走廊,现在想想,哪是问问题,分明是耍流氓。”
江熠笑得更欢,林溪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力道很轻,像高中时无数次在课堂上提醒他别睡觉。
散场时,外面的雪还在下。赵磊拉着江熠的手不肯放:“年后有空来我家吃饭,让你嫂子给你们做红烧肉,比酒店的香。”
“一定去。”江熠拍着他的背,“到时候带上林溪,让他给你家孩子讲讲物理题,当年他可是我们班的物理大神。”
林溪在旁边无奈地笑,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雪。
回去的路上,两人沿着高中的围墙慢慢走。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响,像在数着走过的步子。江熠忽然指着墙根的位置:“你看,那里还有我们当年刻的字。”
墙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熠”和“溪”,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还能看清轮廓。是高二那年春天,两人逃课去网吧被抓,罚站时偷偷用石头刻的,当时还被教导主任骂“破坏公物”。
“还在呢。”林溪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墙面,像触碰某个遥远的秘密。
“当然在,”江熠握紧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就像我们俩,怎么可能散。”
雪光映亮了彼此的眼睛,像落满了星星。林溪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跨年夜,江熠在雪地里给他放烟花,说“以后每年都陪你放”,当时以为是少年随口的承诺,没想到真的陪了这么多年,从校服到西装,从单车到并肩走在雪地里的脚印。
年后的阳光格外暖,把屋顶的雪晒得滋滋融化。江熠和林溪去修车铺帮忙翻修,林爸爸想把角落隔出个小茶室,江熠自告奋勇刷油漆,结果把白墙蹭了个黑手印,被林溪笑着用砂纸磨掉。
“你啊,还是这么毛躁。”林溪的指尖沾着白灰,在他鼻尖点了点,“跟高中时刷黑板报似的,总把粉笔灰蹭一脸。”
“那不是有你帮我擦嘛。”江熠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蹭,“现在也一样。”
林妈妈端着热茶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多大的人了还闹,小心把油漆蹭衣服上。”她把茶杯递给两人,“对了,下周社区有元宵灯会,你们俩去逛逛?听说有猜灯谜,猜对了送兔子灯。”
“去!”江熠眼睛一亮,“我当年猜灯谜可厉害了,赢了好几个糖人,全给林溪了。”
林溪的耳根红了,低头喝茶时,嘴角却悄悄弯着。
元宵灯会那天,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像串会发光的糖葫芦。江熠拉着林溪在灯谜前穿梭,看到条“并肩同行(打一字)”的谜面,得意地喊:“是‘行’!两个人走嘛。”
工作人员笑着递给他一盏兔子灯,纸糊的兔子耳朵耷拉着,像林溪高中时缝的那个毛线兔子。江熠把灯塞给林溪:“拿着,应景。”
林溪提着兔子灯往前走,暖黄的光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江熠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还记得吗?高三那年元宵节,我们在图书馆刷题,你妈送来的元宵,芝麻馅的,你总把你的分给我。”
“记得,”林溪的声音很轻,“你说要娶个会做芝麻元宵的老婆,结果现在天天吃我做的清水面。”
“清水面也好吃,”江熠蹭着他的颈窝,“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前面有人在放孔明灯,橘红色的火光在夜空里慢慢升起,像颗会飞的星星。江熠拉着林溪挤过去,借了支笔在灯面上写字。林溪凑过去看,他写的是“岁岁平安,年年有你”,字迹比高中时工整了些,却依旧带着点张扬的撇捺。
“该你了。”江熠把笔递给他。
林溪犹豫了一下,写下“与君同归”四个字。墨汁在纸上晕开时,像滴进水里的朱砂,温柔得惊心动魄。
孔明灯升空时,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江熠看着那盏灯越飞越远,忽然觉得,所谓的圆满,不是非要轰轰烈烈的仪式,而是这样——在雪夜里一起逛灯会,在晨光里分一碗粥,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把“我和你”过成“我们”,把“喜欢”熬成“习惯”。
回去的路上,兔子灯的光在雪地上晃。林溪忽然说:“等春暖花开,去领个证吧。”
江熠猛地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去领个证。”林溪抬起头,眼睛里的光比灯笼还亮,“我查过了,下周一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江熠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把抱住他转了个圈,兔子灯的烛火在怀里晃了晃,却没灭。“好!”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下周一就去!我这就订花,订最大束的向日葵!”
林溪被他抱得喘不过气,笑着拍他的背:“别闹,灯要灭了。”
灯笼的光稳稳地亮着,像颗小小的太阳。江熠慢慢松开手,看着林溪泛红的眼角,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夏夜晚风里的初见——少年蹲在梧桐树下,手里捏着颗橘子糖,糖纸在风里轻轻晃,像藏着整个夏天的光。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伏笔,所有的陪伴都是铺垫。从夏夜晚风到冬雪暖阳,从单车辙到并肩的脚印,从错题本上的“江熠易错点”到戒指上的齿轮与星轨,他们用了一整个青春,把“朋友”写成了“爱人”,把“遇见”过成了“余生”。
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两人的发梢。江熠握紧林溪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兔子灯的光晕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像条温暖的路,通向很远很远的未来。他知道,以后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冬天,无数场这样的雪,无数次晨光里的粥和暮色里的等待,但只要身边是这个人,日子就永远像刚出锅的排骨,暖得发烫,甜得人心安。
而那些关于夏夜晚风与蝉鸣的记忆,终将变成岁月里最温柔的底色,陪着他们,把“我们”这两个字,一笔一划,写进漫长的时光里,直到白发苍苍,还能笑着说:“你看,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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