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与回响

　　周六的晨光没等闹钟响就漫进了屋，林野醒时，沈砚正蹲在玄关系背包带，手里攥着卷油纸——昨晚揉好的面团裹在里面，还带着点面盆余温。阳台上传来赵磊的大嗓门，他扛着折叠帐篷往楼下走，帆布蹭过栏杆的声响混着陈默调试无人机的“嗡嗡”声，把夏末清晨的静气撞得软乎乎的。

　　“王强叔呢？”沈砚把油纸塞进背包侧兜，转头看见林野揉着眼睛出来，指尖还沾着点枕边长生玉的温意。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王强的声音，裹着风飘上来：“来了来了！”两人探头往下看，王强背着鼓囊囊的背包，怀里抱着叠得整齐的粉蓝小毯子，手里还拎着个方盒子——是昨天特意去蛋糕店买的草莓蛋糕，透明盒盖里裹着层保鲜膜，草莓尖上的水珠还亮着。

　　小区门口早聚了人，苏晓蹲在防潮垫上摆东西，罗盘压着张奶奶给的烤红薯干，旁边放着装山楂的布口袋；陈默把无人机放在石墩上，备用电池贴的便签被风吹得掀边，他又抬手按了按，转头对王强笑：“叔，昨晚导了新画面，加了点清晨的海浪声，等会儿飞高了让你看。”赵磊把帐篷往肩上一甩，晃了晃兜里的小火车闹钟：“刘婶孙子非要塞给我的，说让它给咱们报时，省得错过赶海！”

　　往海边走的路比上次近了似的，风里裹着咸湿的海气，还混着路边野菊的淡香。王强走得不快，时不时低头看怀里的蛋糕盒，脚步放得轻，像怕震坏了里面的奶油。苏晓跟在他旁边，手里转着罗盘，突然停脚指向前方：“张奶奶说的赶海点就在前面，退潮后沙滩上全是花蛤，她昨儿还教我怎么认洞——小沙孔冒泡泡的，底下准有。”

　　到海边时，太阳刚跃出海面，金红的光洒在沙滩上，把细沙染成暖橙色。赵磊放下帐篷就扎进沙滩里，帆布杆“咔嗒”卡进卡扣时，他抬头喊：“林野沈砚搭把手！这帐篷杆比修钟表的零件难搞！”沈砚刚走过去，就看见王强蹲在不远处的背风处，把粉蓝小毯子铺在防潮垫上，小心翼翼地把慧慧和念念的照片摆上去，又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摊开在照片旁边。

　　“叔，风小了。”陈默拎着无人机走过来，按下开关，螺旋桨转起来的轻响里，屏幕上很快映出海面——蓝得透亮的海水漫过沙滩，远处的渔船拖着淡白的浪痕，海鸥掠过时翅膀沾着金辉。王强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点在屏幕里的海面，声音轻却稳：“慧慧以前画过这样的海，用蜡笔涂的蓝，说要像糖纸一样亮。”陈默调大音量，清晨的海浪声漫出来，混着远处海鸥的叫，王强笑了笑，从兜里掏出颗草莓糖——是刘婶孙子给的，剥了糖纸放在照片旁：“甜的，你们也尝尝。”

　　林野和沈砚搭好帐篷时，苏晓已经拎着小桶赶了半桶花蛤，贝壳上还沾着湿沙，在阳光下闪着光。“张奶奶没骗我！”她跑过来，桶沿的水珠滴在沙滩上，“你看这花蛤，个个都肥，中午煮汤肯定鲜。”赵磊凑过来看，伸手捏起一个，刚要说话就被沈砚拍开：“别碰，等会儿吐完沙再洗，上次在副本里吃没洗的野菜还不够？”赵磊咧嘴笑，把手里的露营灯挂在帐篷杆上：“这不是忘了嘛，现在有热饭吃，谁还想那苦日子。”

　　中午的太阳暖得刚好，沈砚在帐篷旁支起小炉子，油纸裹着的面团已经醒透，他揪下一小块擀成薄饼，刷上点油放在铁板上，“滋啦”一声冒起轻烟。林野蹲在旁边洗花蛤，清水漫过贝壳，泛起细碎的泡泡，王强走过来帮忙，指尖碰着凉水，却没觉得凉——怀里揣着的长生玉隔着衬衫贴过来，温得像晒过太阳的石头。“以前慧慧也爱帮我洗菜，”王强捏起个花蛤，轻轻搓掉沙，“洗不干净就哭，说怕我骂她，其实我哪儿舍得。”林野把洗好的花蛤放进小锅，往里面加了点清水：“等会儿煮好了，先给她俩留一碗，就放草莓蛋糕旁边。”

　　苏晓和陈默坐在防潮垫上吃红薯干，陈默把无人机拍的视频反复放，屏幕里王强的身影映在金闪闪的海面上，说“念念看海鸥”的声音混着浪声，软乎乎的。“回头刻成光盘，”陈默把手机揣进兜里，拿起块山楂干递给苏晓，“多刻两张，一张给叔，一张咱们留着，下次看海还能对比对比。”苏晓点头，嚼着山楂干笑：“张奶奶说这山楂是去年晒的，比今年的甜，你尝尝——对了，等会儿退潮，咱们去抓小螃蟹，罗盘说那边礁石缝里准有。”

　　赵磊蹲在炉子旁等薄饼，鼻子凑得近，被烟呛得直咳嗽，沈砚笑着把他推远：“急什么，等饼边焦了才香，跟你修钟表似的，得慢工出细活。”薄饼的香气漫开时，小锅里的花蛤也开了口，鲜气裹着热气飘过来，王强把草莓蛋糕放在毯子旁，掀开盒盖——奶油上的草莓红得发亮，他用小叉子小心地叉下一块，放在照片前的小碟子里：“慧慧爱吃草莓，念念要是在，肯定要抢着吃，得给她俩分匀了。”

　　六人围坐在炉子旁吃午饭，薄饼裹着热乎的花蛤肉，甜鲜的味儿漫到舌尖；草莓蛋糕的奶油不腻，混着赵磊掏出来的橘子味蜡烛香——他趁大家不注意点上的，暖黄的火苗晃着，把每个人的脸映得软乎乎的。赵磊咬着薄饼含糊说：“下次露营还来这儿，我把我那旧收音机带来，晚上听天气预报，顺便听老歌——上次听的那首《晚风》，苏晓还跟着哼呢。”苏晓瞪他一眼，手里把玩着罗盘，指针安安稳稳指着海面：“我带罗盘找更多螃蟹，张奶奶说秋后的螃蟹肥，下次来就能抓着了。”

　　下午的海风吹得更软，陈默操控着无人机往远飞，屏幕里的画面越来越广——金红的沙滩，蓝透的海水，还有他们六个坐在防潮垫上的身影，小得像撒在沙滩上的豆子。王强坐在毯子旁，翻开那个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笔尖在空白页上慢慢写：“今天带慧慧和念念看海，吃了草莓蛋糕，听了海浪声，下次来带烤红薯，看星星。”字迹不算工整，却写得慢，每一笔都透着踏实。

　　林野靠在沈砚肩上，手里捏着颗晒热的山楂，甜酸味儿混着海气。长生玉贴在胸口，安安静静的，没有副本里的灼烫，没有古墓里的寒意，只剩和沈砚掌心一样的温度。他转头看身边的人：赵磊正和陈默抢着看无人机视频，笑出声时露出咬过的薄饼渣；苏晓蹲在沙滩上画小螃蟹，罗盘放在旁边当镇纸；王强写完笔记，把照片轻轻收进毯子裹好，指尖反复蹭过封面的小太阳——风把每个人的声音吹得轻了些，却都落进耳朵里，暖得像怀里的山楂。

　　夕阳漫上来时，六人开始收拾东西。赵磊叠帐篷时哼着《晚风》，调子跑了却响得开心；陈默把无人机和备用电池放进背包，特意把王强的视频设成了屏保；苏晓把剩下的山楂干装进布口袋，罗盘压在最上面；王强抱着裹好的小毯子和笔记本，蛋糕盒里还剩两块草莓，他小心地盖好，说要带给张奶奶尝尝。

　　往回走时，王强突然停下，站在夕阳里往海边看——金红的光洒在海面上，和医院顶楼那天的夕阳、和上次来海边的夕阳一模一样。他举起怀里的小毯子，对着海面轻轻晃了晃，声音亮得像裹了夕阳：“慧慧，念念，咱们回家了，下次再来，带烤红薯，看星星。”风把话吹向远处，没有散，反而裹着海浪声，落进每个人心里。

　　林野攥着沈砚的手，掌心的汗混着暖意。路过小区门口的糖炒栗子摊时，沈砚拉着他停脚，买了袋热乎的，纸袋烫得指尖发疼。“张奶奶肯定爱吃，”沈砚把栗子揣进怀里捂着，转头对林野笑，眼里盛着夕阳的光，“以后咱们常来海边，常吃热栗子，常跟他们一起露营——不用想副本，不用怕危险，就过这样的日子。”

　　进楼道时，赵磊兜里的小火车闹钟“滴答”响了，刚好和苏晓收音机里飘出的《晚风》对上调子。王强走在最前面，怀里的小毯子露着粉蓝的角，脚步轻快；陈默跟在后面，手机屏幕亮着，是下午拍的海面；林野和沈砚走在最后，手里的栗子袋冒着热气，长生玉贴在胸口，温得刚好。

　　楼道里的灯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每个人身上。林野突然明白，所谓的完结，从不是忘了过去的伤痛，而是让伤痛融进寻常的日子里——像王强笔记本里的字，像沈砚烤的薄饼，像赵磊跑调的歌，像苏晓稳着的罗盘，像陈默拍的海浪，像怀里热乎的栗子，像身边攥紧的手。没有惊心动魄的副本，没有生死一线的危险，只有身边的人都在，只有一顿顿热饭，一次次看海，一句句“下次再来”——这样的寻常，就是最好的归处。

　　沈砚碰了碰他的胳膊，把一颗剥好的栗子递过来，甜香漫开时，林野笑了。楼道里的脚步声、闹钟声、歌声混在一起，漫过夏末的最后一缕风，成了《噬命频率》最安稳的结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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