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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
“老乔?!果然是你,刚刚听你声音我还有些迟疑,见你走近,这块头的肌肉才确信无疑了。”
这些都是杨诚心里的话,嘴上却只是顿了顿,声音平静:
“嗯...是我,你怎的在这?”
老乔大手一甩,将还在扑腾的鱼丢到身后岸上,另一只手就熟稔地伸过来,结实实地拍了拍杨诚的肩膀,笑声洪亮:
“你个傻宝,我不在这钓鱼,难不成来这洗澡啊?嘿!倒是你,咋跟杨溪杨玉这俩丫头凑一块儿了?”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她俩是岳正那臭小子的宝贝徒弟嘛!”
他边说边抻着脖子,铜铃似的眼睛朝杨诚身后左右的竹林扫视了一圈,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有点来气,笑骂声更响亮了:“岳正呢?又躲哪儿偷懒睡觉去了是吧?我就知道!把这俩如花似玉的闺女扔出来风吹日晒地钓鱼,自个儿倒会享清福!这混球!”
杨溪与杨玉对老乔这风风火火的做派显然早已见怪不怪,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并未多言。
杨诚等老乔那阵乍起的怒气稍歇,才平静地开口:
“溪姐和玉姐,现在是我的师姐。”
老乔闻言猛地顿住,像是没听清般眨了眨眼,足足傻愣了两秒。随后,一股更旺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他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二话不说,扭头就朝着竹楼的方向大步流星地冲去。
可没走出几步,他又猛地折返回来,板着一张脸,弯腰抄起地上那条还在蹦跶的鱼,牢牢攥在手里,这才再次转身,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架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竹林深处,直奔竹楼而去。
杨诚看着离去的那背影,耳边传来步子的声音,迈得又沉又急,踩得地上的落叶噼啪作响。
杨诚目送老乔的身影挟着怒气消失在竹林深处,随后将目光转向杨溪和杨玉。
然而,那姐妹俩对此似乎浑不在意。杨溪依旧凝神望着水面浮子,姿态沉静如水;杨玉则百无聊赖地晃着脚丫,偶尔偷瞄一眼姐姐的鱼篓,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不过是清风过耳,未能在她们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竹影婆娑,清风穿过林隙,带来远处隐约的怒骂和竹楼吱呀的摇晃声。杨诚握着鱼竿的手顿了顿,侧耳倾听片刻,那喧嚣似乎又被风带走,只剩下溪流的潺潺和芦苇的沙沙。他见两位师姐依旧气定神闲,便也按下心头那点好奇,继续专注于水面那一点浮子。
竹楼内,老乔那蒲扇般的大手刚要拍向一旁的竹架,一根青竹却如灵蛇般悄无声息地探出,精准地点在他腕间麻筋上。力道不重,却恰好阻住了他的动作。
“你要是拆了,”岳正慵懒地倚着门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里,嘴角噙着那抹惯有的、让人牙痒的笑意,“杨诚可没地方吃饭了。”
老乔猛地回头,怒目而视:“你还有脸提杨诚?!没地方吃,去我家!我还能饿着他不成?!”
“哈哈,”岳正轻笑出声,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扫过老乔手里那条肥鱼,“那还是算了。我家的粗茶淡饭虽说简单,但管够。嗯…今晚正好打算烤鱼,呦?老乔你这是知道我配菜都备好了,特意送来这么肥的一条?真是客气了。”
这漫不经心还顺杆爬的调侃彻底点燃了老乔的怒火,他低吼一声,碗口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就朝岳正面门砸去:“俺叫你烤!”
岳正侧身一躲,轻身一跃,来到竹楼外,朗声笑道:“正好许久没活动活动身子骨了,来试把试把你最近长进怎么样?”
说完岳正还仔细琢磨,一拍手。
“这样吧,我赢了,这条鱼就留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赢了,杨诚去你家吃饭好吧。”
随后岳正心念一动,不远处的杨溪微微一笑,便收拾起了渔具,对杨玉杨诚说道:“今日乔叔说要一起吃顿晚饭,主菜是刚刚他钓上的鱼,让我们赶回去给乔叔泡一壶茶。”
杨玉眼睛一亮,立刻收了竿:“有好吃的?早说嘛!”她倒是干脆利落。
杨诚闻言,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听到“乔叔”、“晚饭”以及师姐从容的安排,便也顺从地收起鱼竿。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依旧平静的溪面,跟着两位师姐,沿着来路向竹楼走去。身后竹林深处,隐约传来拳脚破风的声响和岳正那带着笑意的调侃,渐行渐远。
竹楼小院内,茶香袅袅。
杨溪素手执壶,澄澈的茶汤注入粗陶茶碗,水面翠绿的茶叶缓缓舒展。她将第一盏茶轻轻推到老乔面前。
老乔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接过,仰头一口饮尽,仿佛喝的不是清茶而是烈酒,随后将空碗“咚”地放回桌上,瞪向对面悠闲摇着蒲扇的岳正。
岳正只是笑,浑不在意那瞪视,反而用扇尖指了指灶台方向。那里,那条肥鱼已被打理干净,正等着下锅。
杨玉挨着杨诚坐下,悄悄冲他挤挤眼,压低声音:“瞧见没,乔叔每次来都这样,习惯就好。”语气里满是看惯不怪的笑意。
杨诚接过杨溪递来的茶,低声道谢。他捧着温热的茶碗,看着眼前这幕,气鼓鼓的老乔,悠闲的师父,娴静的师姐,还有身边俏皮的“玉姐”,以及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等待食物烹熟的安宁气息。
他低下头,吹开茶汤表面的热气,浅浅啜了一口。清苦回甘的茶味,似乎也融进了这份独特的傍晚时光里。
岳正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杨诚身上,不急不慢地开口:
“杨诚,我教你的口诀,根基原属六合大枪的路数,在江湖武学里也算上乘。不过经我取其神意,演化了一番,如今不再局限于枪,你可以从刀、剑、拳三者中自选一门来修习根基。当然,万变不离其宗,核心的道理是相通的。”
杨诚仔细听着,眼神专注,简单思忖后问道:“由我自己来选?”
岳正轻轻颔首。
“这四种路子,各有什么分别?”杨诚追问,神情认真,显然不想轻率决定。
岳正放下茶碗,指尖在木桌上轻轻划过:
“ 枪为百兵之王,重在一个‘势’字。 ”他起手虚握,如持长枪,身形未动,却自有一股开阔磅礴之意隐隐透出,“丈许之内,皆为我界,长兵所指,如龙出渊,讲究的是先声夺人,以势压人。练到深处,一枪既出,周身气流随之卷动,敌人未接锋刃,心神已为之所夺。但枪法大开大合,最耗气力,亦需广阔之地施展,于贴身巷斗颇为不利。”
“ 刀为百兵之胆,重在一个‘决’字。 ”他手势一变,如握单刀,骤然一沉,带出一股猛厉劈砍的意味,“刀走沉猛,讲究勇猛进击,一往无前。其势如猛虎下山,最重爆发与果决,往往数招之间决出生死。用刀者,心性需悍,出手要狠,不能有丝毫犹豫拖沓。但刚极易折,刀法过于追求刚猛,若一击不中,或遇韧性极强的对手,自身破绽也易显露。”
“ 剑为百兵之君,重在一个‘巧’字。 ”岳正手指并拢,作剑指状,动作顿时变得轻灵变幻,点、刺、抹、挑,轨迹难测,“剑走轻灵,技法繁复,尤重技巧与变化。善于寻隙而入,以巧破力,以疾制缓。练剑需心思缜密,眼明手快,于方寸之间见真章。但剑器轻薄,不宜与重兵硬碰,过于依赖技巧,若遇一力降十会的对手,或自身心绪不宁,剑法便易散乱。”
“ 拳为百兵之基,重在一个‘实’字。 ”他最后收回手势,握拳平置于身前,沉稳如山,“拳脚是立身之本,无器械之利,全凭自身筋骨气力。练拳最是磨人性子,能夯实根基,体悟劲力由脚而腰、由腰而发的完整通路。拳法贴身短打,无拘无束,随时随地皆可施展。但拳脚终究难及利刃之锋,与持械者对抗,先天便处于劣势,更考验胆识与应变。”
岳正说完,看着杨诚:“枪势、刀决、剑巧、拳实。路径不同,侧重亦异,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却要看个人悟性与修行。你且想想,不必急于一时。”
杨诚沉默着,目光低垂,似在反复掂量这四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的指尖在膝上轻轻敲击,脑海中闪过枪的磅礴、刀的猛厉、剑的轻灵、拳的沉稳。半晌,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清明,似乎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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