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是天才，真的假的？我不信

　　接下来两个星期，李荒原忙到飞起，即使在课堂上，他也很少抬头听讲，不是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晦涩难懂的灵感与公式，就是翻动那些明显超出课程范围、厚重得能当砖头使的专业资料。他的眉宇间锁着沉浸式的专注。
　　云旗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他。少年脸颊的软肉被桌面挤出一小片红痕，看上去格外可爱。他盯着李荒原轮廓清晰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愤愤，像是有只小猫在轻轻挠抓，可具体在气什么？气他的忽视？气他的忙碌？还是气自己无法融入他那专注的世界？云旗自己也说不清。
　　“可恶……”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声音闷在臂弯里。
　　课堂老师看了看两人，轻咳一声:“云旗，认真听讲。”
　　“好的，老师。”云旗一个激灵坐好。
　　上午的课程刚结束，铃声还未完全消散，李荒原便已利落地收拾好桌上摊开的资料和笔记，动作迅捷地准备前往图书馆。
　　“哎，等等我！”云旗连忙抓起自己的书包，快步跟上，与李荒原并肩同行后，才好奇地侧头问，“今天不去教授办公室讨论问题了？”
　　“教授那边现有的资料和能提供的思路，我都已经梳理完了。”李荒原脚步未停，语速平稳地解释，“今天需要去图书馆查阅一些更偏门的外部文献。”
　　“那我跟你一起去，”云旗立刻接话，“正好把今天布置的作业写了，有不懂的地方还能问你。”
　　李荒原没有拒绝，只是提醒道：“动作快点。期中考试刚结束，很多对成绩不满意的学生都会去图书馆，去晚了，单人休息室就没了。”
　　果然，正如李荒原所料，图书馆的阅览区比平时拥挤了许多，充斥着低沉的讨论声和翻动书页的哗哗声。放眼望去，二三年级的学生占了多数，个个脸上都带着备考期的严肃与焦灼。
　　他们穿过一排排书架和坐满人的长桌，径直走向角落的单人休息室区域。果不其然，几乎所有房间门把手上都挂上了醒目的“使用中”牌子。
　　李荒原对此情景似乎早有预料，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他平时最常使用的9号休息室。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时间点，谢飞觞大概率又窝在里面睡觉。他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然而，出现在门后的，并非预料中那个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的少年，而是一位穿着雅致天蓝色丝裙、面容秀丽的女生。
　　“抱歉，我们找错……”李荒原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便要致歉离开。然而，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掠过女生的肩头，瞥见了室内的景象时，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只见谢飞觞靠坐在靠里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正慢吞吞地啃着一颗红润的苹果。
　　与往常那副不修边幅、懒散随性的模样截然不同，他胸前别着一枚造型可爱、粉嫩嫩的海兽胸针，柔软的黑发间夹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猫咪发卡。
　　最令人瞠目的是，他那头总是显得随心所欲、缺乏打理的黑发，此刻竟被精心地扎成了两个略显俏皮的小揪揪，松散地立在头顶。
　　他一边嚼嚼嚼，一边平静地与李荒原对视。
　　女生左右看了看，注意到云旗目瞪口呆地盯着谢飞觞的模样，顿时会意。她笑盈盈地侧身让开，语气轻快地说：“你们好呀，是飞觞的朋友吗？我是他的女朋友哦~”
　　云旗的嘴巴张了又合，整个人陷入了双倍的震撼之中。
　　李荒原闻言眉头微蹙，目光敏锐地看向女生：“女朋友？谢飞觞亲口承认的吗？”
　　他太了解谢飞觞那被动到极致的性格——不主动、不拒绝，却也从不表态。这种暧昧不清的称呼，很容易被人利用。
　　果然女生眼神一飘，声音也弱了几分：“这个嘛……女性朋友，简称女朋友，也没什么不对吧……”
　　李荒原快步走进休息室，伸手将瘫在沙发上的谢飞觞轻轻拉了起来。少年像只没骨头的软体动物，歪歪扭扭地借力站直，随即自然而然地靠在了李荒原肩上。
　　“怎么比之前还懒了？”李荒原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扶正他快要滑落的身子，“作业都写完了吗？”
　　一旁的少女立即举起手，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雀跃：“我都帮他写完啦！课堂签到也一次没落下。还有他的实验报告、小组讨论的发言稿，我都……”
　　李荒原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半眯着眼的谢飞觞，终于明白这股日渐浓郁的懒散气息从何而来。
　　这简直是被惯得连最后一点自理能力都要丧失了。
　　李荒原看着几乎要挂在自己身上的谢飞觞，又瞥了眼旁边一脸“求表扬”的少女，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他轻轻晃了晃谢飞觞：“你这样下去，期末考核怎么办？”
　　谢飞觞慢吞吞地掀起眼皮，声音含糊：“……到时候再说。”
　　少女连忙插话：“没关系的！我已经在帮他整理重点笔记了，考前突击一下肯定能过！”
　　云旗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吐槽：“这哪是女朋友，这简直是贴身保姆……”
　　李荒原沉默片刻，最终将谢飞觞扶回沙发上坐好。他转向少女，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认真：“适可而止吧。有些事，终究要他自己做。”
　　少女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谢飞觞突然伸手扯了扯李荒原的衣角，另一只手指了指桌上啃到一半的苹果，眼神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期待。
　　李荒原：“……”
　　云旗：“……”
　　少女：“啊！我帮你拿！”
　　三人面面相觑，休息室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谢飞觞——”李荒原声音沉了下去，谢飞觞默默捏住耳垂，蹲了下去。
　　李荒原也跟着蹲下身，迫使谢飞觞直视他的眼睛：“作为朋友，我本不该过多干涉你的选择。但正因为是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这样。”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谢飞觞，又落在脸色发白的少女身上：“你以为这样是在帮他？你正在把他变成一个连基本生存能力都没有的废物。观澜学院不需要这样的学生，外面的世界更不会容忍这样的存在。”
　　少女被他锐利的目光刺痛，小声辩解：“我、我只是想让他轻松一点......”
　　“轻松？”李荒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你这是在剥夺他成长的机会。你想要让他依赖你，最后离不开你，对吗？”
　　少女哑口无言。
　　在这难以忍受的寂静之中，云旗走进来打圆场。“那个……”云旗脸上挂着富有感染力的、试图调和的笑容，先是轻轻拉了拉李荒原的胳膊，“荒原，我们不是特意来学习的吗？你时间那么紧，快开始吧。”
　　接着，他转向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似乎因气氛凝滞而微微缩了缩的谢飞觞，语气轻快带着鼓励：“飞觞，一起来写作业吧？我听说这次的题目风格，教授可能会改改数字放到期中考卷里哦，提前熟悉一下总没坏处嘛。”
　　最后，他看向那不知所措的少女，发出了友善的、带着台阶的邀请：“同学，你要不要也一起？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嘛。”
　　这番圆场让少女找到了逃离尴尬的出口，她低低说了声:“我……我去拿书！”，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没过几分钟，她果然抱着一本书回来了，脸颊还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小声但坚定地说：“我，我和你们一起看！”
　　李荒原的学习状态是彻底沉浸式的。一旦进入书本的世界，外界的纷扰便仿佛被隔绝开来。
　　他偶尔从繁复的公式和理论中短暂抽离，抬眼休息的瞬间，瞥见云旗已经合上了作业本，正对着窗外发呆。
　　再次抬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由明亮转为深蓝，继而墨黑，而谢飞觞不知何时已趴在桌面上，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当他又一次从深思中回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飞觞——那个睡着的家伙头上，不知何时已被那位女生用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扎起了一圈细细的、冲天炮似的小辫子，像只懵懂无害的、被精心打扮过的刺猬，或者……某种发型前卫的水豚。李荒原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重新埋首于案头。
　　再后来，当他终于完成今日的计划，合上厚重的资料时，发现休息室里已恢复了安静。云旗和那位女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剩下收拾好的空位，以及旁边依旧在睡、顶着一头可爱小辫子的谢飞觞。
　　李荒原的目光在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上停留片刻，随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谢飞觞垂在身侧的手。动作自然而谨慎。
　　灵能，如同无声的溪流，顺着接触的皮肤悄然探入谢飞觞的体内。那里的灵能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懒洋洋地沉睡着，温顺、绵软，对于外来者的探访没有丝毫警觉与抗拒，任由李荒原那强度与精度都远超常人的灵能丝线，轻易地蔓延，甚至逐渐触及了最核心、最需要自我保护的区域——大脑。
　　如此全然的开放，连最基本的防御本能都没有。
　　李荒原的心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性格使然的懒散，而像是一种……根植于本能层面的“病”。一种对自身毫无要求、对外界毫无戒心的，近乎危险的放逐。
　　“谢飞觞。”他出声，唤醒了沉睡的少年。
　　谢飞觞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神里没有刚被严厉说教过的记忆，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满，只有一片氤氲的、全然的信赖，无声地投向李荒原。
　　“配合我做个实验吧。”李荒原语出惊人，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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