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阳泠月剑

　　这日晚，文砚如往常一般将食盒端到前厅。
　　三年前，玉泠为方便她夜半请教武功，不必冒寒出门，便让人将二人屋舍打通，又在院南搭了间竹屋，屋内架着杉木桌案，专供日常饮食起居。
　　此举初时只为答疑，谁料某日冬夜，玉泠因受了些风寒早早歇下，文砚烧了水欲为玉泠泡泡脚暖暖身子，不料手伸进玉泠的被褥，只觉冰寒刺骨。她这才知道玉泠身子偏寒，金丹真诀又是偏阴柔的内功，到了冬天便很难热起来。
　　文砚见不得玉泠受冻，当下便抱了自己的锦被枕头往玉泠床上挪。
　　玉泠初时还推拒，可文砚身子像个小火炉，贴在身侧暖融融的。天山冬日漫长酷寒，玉泠往日总要裹着三层被褥辗转半宿才入眠，那夜竟一夜无梦，睡得格外沉酣。这般一来二去，便渐渐习惯了同塌而眠，便是盛夏也未提过分房的话。文砚原先那间屋，反倒堆了满架剑谱典籍，成了二人的书房。
　　晚膳是两碟清炒山菌、一碗当归炖鸡，皆是文砚亲手料理。玉泠吃得不多，半碗米饭下肚便搁了筷。文砚刚要收拾食盒去书房温书，却被玉泠叫住：“明日卯时，随我去天宫前殿。”。
　　文砚手一顿，讶异道：“去前殿做什么？”
　　实不怪她如此惊诧，因着这五年里，玉泠出后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待她长大一些，将采买的活计扔给了她，近两年愣是没出去过一次。
　　玉泠道：“你忘了么，过几日便是论道大会了。”
　　经她一提，文砚才恍然，原来又将是一年立夏了。
　　天山教每逢立夏时节便要举办论道大会，主要为的是考核一年来弟子的修习成果，弟子们按抽签顺序交叉会武，最终前三甲可随行前往长安，参加武林盟的武林大会，不过因着玉泠武艺实在是超出同门太多，第一次参加便以一柄木剑挑落所有对手，为免占了师妹历练的机会，此后便再未下场，掌教业平与首座业君也都尊重她的意思。
　　头一年文砚曾跃跃欲试，但被玉泠压下了，她也就熄了参加的想法。如今见玉泠复又提起，她不免有些好奇：“我可以参加了么？”
　　玉泠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入门颇晚，虽悟性极佳，但比起你那几位亲传师姐，根基还是
　　浅了许多，如今你剑法内功均小有所成，也该出去与同门切磋一二了，何况……”
　　她话锋一转，嘴角也扬起淡淡笑意：“你应还记着玉壑的仇罢，这几年不是我拘着你，你怕是要半夜把人家房子给拆了。”
　　被玉泠戳中了心思，文砚脸颊一红，嗫嚅着张了张嘴，眼神飘忽不定，颇有些心虚。
　　玉泠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玉壑苛待于你是她不对，但若你用了旁门左道，岂非和她一样了？”
　　文砚垂首应道：“我省得。”心里却暗忖对付那等小人，何必讲什么君子行径？
　　但玉泠一番拳拳教导之心，她十分受用，何况她从不愿做让玉泠失望的事。
　　玉泠何尝不晓得她的心思，见她没转过弯，说道：“你就不想在比斗场上，光明正大地打败玉壑么？”
　　此言一出，文砚顿时豁然开朗，门内比斗虽有点到即止的规矩，但个中的分寸可是区分很大的。
　　接下来几日，文砚练功愈发勤奋，玉泠也为她拆解了各宫师姐的看家本事，尤其提到玉壑的般若掌时，她特意点明此掌法刚猛霸道的特点，叮嘱文砚需以巧劲卸力，不可硬接。
　　文砚将玉泠的话一一记在心里，心中已有了计较。
　　很快，便到了论道大会那一天。
　　天宫前殿的广场上早已搭起擂台，各宫弟子按辈分排立，广场上人声鼎沸。
　　文砚跟在玉泠身后，刚踏入广场，空气顿时凝滞了一瞬。
　　玉壑正与几名般若宫弟子谈笑，瞥见玉泠的身影，眼里闪过惊喜，刚要上前见礼，视线扫到玉泠身后的文砚，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这拖油瓶怎如此阴魂不散？
　　文砚察觉到她不善的目光，非但不惧，反倒上前一步自然地牵住玉泠的手腕，朝着玉壑的方向轻轻一笑。
　　玉泠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提醒：“莫要胡来。”
　　说罢便牵着她往首座席旁的空位走去，任由周围弟子们好奇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转。
　　“那便是文砚么？五年前私闯藏经阁又和玉壑师姐大打出手的那个？”
　　“听说被大师姐带回去亲自教导了，真是因祸得福啊。”
　　“我看不一定，她当年连缘觉剑都练不明白，大师姐再厉害也雕不出朽木呀。”
　　议论声此起彼伏，文砚充耳不闻，除了方才示威的那一眼，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玉泠身上，就连业平和业君，也是草草作揖了事。
　　很快，长老便高声宣布抽签开始，各宫弟子按顺序上前抽取竹签。
　　文砚签运尚可，所分到的擂台前几轮对手皆是内功尚浅的入门弟子。她出手极有分寸，往往三招之内便将对手逼出擂台，既不伤人，又尽显实力，看得台下弟子们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好俊的轻功！”当文砚足尖点过一名弟子的剑锋，台下亦有了赞叹的声音。
　　玉泠坐在席上，见文砚切磋时进退有度，也不因她人不如自己有所轻慢，内心不由有些欣慰。
　　不过一个时辰，文砚便如砍瓜切菜般闯入前十。按大会规矩，前十采用打擂制，由一人守擂，其余九人轮流挑战，胜者留台，败者出局，其余名次则在另一擂台决出。
　　“我来守第一擂！”一道爽朗的女声响起，玉烺纵身跃上擂台，她身着火红劲装，手中握着一条七尺长的乌金鞭。
　　“南华宫玉烺在此，谁来与我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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