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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海城国际会议中心,关于高能量密度电池材料前沿的尖端技术研讨会刚刚结束。
周平安作为压轴发言的嘉宾,用四十分钟时间,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他的安平实验室在“分子锚定技术”上的最新突破。台下,众多学术界泰斗和产业界巨头频频颔首。
提问环节异常热烈,周平安的回答言简意赅,直击本质。当主持人宣布研讨会结束时,他迅速被几位意犹未尽的人围住。简短交流后,他便以行程紧张为由,礼貌而坚定地脱身。
走出报告厅,他一边走向电梯,一边接起了嗡嗡震动的私人手机。
“苏总。”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研讨会后的干练。
“周总,研讨会顺利吗?”电话那头,苏影的声音传来。
“嗯。”周平安应了一声,步入电梯,信号略有干扰。
苏影切入正题,语速加快了些:“是这样,刚得到消息,今晚《风尚》杂志的慈善晚宴,戴小驿小姐会被安排一个重要的采访环节,曝光度会很高。您下午之后的时间安排是直接飞襄北,想请示一下您,是否需要调整行程,晚上去晚宴现场露个面?”
“不了。”他的声音平稳,几乎没有犹豫,“按原计划,我去襄北。”
“好的,明白。”苏影的回答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那我通知襄北那边准备接机。航班信息我会再和您确认。”
“嗯。”周平安挂断电话。
电梯门打开,他走向等候的车辆。助理上前一步:“周总,去浦东机场的话,时间刚好。飞往襄北的航班预计飞行时间一小时四十分钟,襄北影城项目部的人会准时到机场接您。”
““走。”周平安坐进车内,便松弛了下来,他向后靠去,闭上眼睛,将所有的车马劳顿,都隔绝在了眼帘之外。
那个关于晚宴和某个名字的电话插曲,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甚至没有在他的思维湖面上激起一丝可见的涟漪,便已无声沉底。
襄北影城的夯土城墙在夜色中显出巨大的轮廓,月光和几盏临时架设的强光灯将其照亮,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空气里新木和石灰的气味未散,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工具归位的敲打,比白日安静许多。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工地入口,车灯熄灭,融入夜色。周平安推门下车。他今天没穿那件旧夹克,换了件深色外套,面料挺括,但依旧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
他站在车边,目光扫过灯火阑珊的工地,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来对了地方。他的到来其实做不了什么,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来这里,只因为他觉得应该来——既然在容城默许了那种说法,总不能只让柳亦繁一个人奔波。
这似乎不太合适,搞成女追男了,实在是很影响她的个人形象。还是应该由男方扮演这么一个角色,更合适一些。
柳亦繁刚从一场夜戏的排练中下来,戏服外随意裹了件厚外套,脸上带着未完全褪去的、属于褒姒的疲惫与清冷。执行制片打着手电过来,低声告诉她周总来了。
她抬眼,看见周平安独自站在一片未硬化的空地边缘,身影被不远处一盏仿古灯笼的光勾勒出轮廓。他正仰头看着工人在高处调整那盏灯笼的角度。他的站姿很稳,在夜晚空旷的工地上,像一棵安静的树。
就在柳亦繁抬眼的瞬间,周平安似乎心有所感,也恰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小段夜色,撞在了一起。
他看着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手电的光晕在她脸上晃动,戏服的厚重与外套的随意叠穿,让她看起来既像刚从某个古老时空挣脱,又带着点卸下防备后的倦意。她脸上还残留着未出戏的疏离,眼底有排练后的疲惫,但在朦胧的光线下,这些都被柔化了,呈现出一种不同于白日明烈、也更不同于海报上那种完美定格的真实质感。
周平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三秒,比正常的社交注视略长,但又不足以构成冒犯。那眼神里没有审视,没有评估,更像是一种安静的确认,确认眼前这个从夜色和戏中走出来的、带着复杂气息的女人,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柳亦繁,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
然后,他才像是完成了这个无声的招呼,几不可察地对她微微颔首。
她走过去,靴子踩在松软的土上,声音被夜色吸收。
“周总。”她在他身旁站定,声音带着夜戏后的沙哑。
“柳老师。”他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目光重新投向那盏亮起的灯笼,“晚上也排戏?”
“找找不同的光感。”柳亦繁也抬头看向灯笼,暖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容城那边的事刚结束。”他回答,语气平稳。夜晚让他的声音显得比白天更低沉些。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斟酌着词句,补充道:“顺路。想到你可能会在,过来看看。总让你一个人来回跑,不太合适。”
这句话说得依然直接,但在夜色里,少了些白日的清晰界限,多了点模糊的温和。
柳亦繁轻轻“嗯”了一声,没追问。夜晚的工地有一种不同于白天的静谧,将那种微妙的默契烘托得更加明显。
“要不要进去看看?主殿的框架,晚上打上光,感觉不一样。”她问。
“好。”周平安点头。
两人并肩走向宫殿区。施工中的道路在夜色中更显坎坷,柳亦繁拿着手电,光束在前方晃动,照亮坑洼。周平安跟在她侧后方半步,借着光,步调与她保持一致,没有多余的话。
偶尔有守夜或加班的工作人员经过,手电光扫过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又迅速融入黑暗。两人走在光影斑驳的夜色里,像一道移动的剪影。
走进大殿,内部没有开主灯,只有几盏为夜戏调试的舞台灯从不同角度打出光柱,在巨大的木构架间切割出明暗区域,浮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空旷感在夜晚被放大,脚步声带着回音。
“那里,”柳亦繁用手电光指向大殿尽头的台基,光束落在堆着的原木上,“会是周幽王的宝座。”
周平安望过去,光影下的台基和木料更显原始和粗犷。他试着想象了一下,但夜色朦胧了细节。
“你晚上常在这里?”他问。
“嗯。需要习惯不同光线下的环境。”柳亦繁走向台基,手电光划过冰冷的铜柱,“尤其是黑暗里的感觉。”
周平安跟过去,站在台下阴影里,抬头看她。她走到一束侧光下,站在未完成的台基上,戏服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背后的黑暗吞噬了繁杂的施工痕迹,只剩下她和光,那身段竟透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压迫感。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题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站在上面,会觉得孤独吗?”
柳亦繁微微一怔,低头看向阴影里的他。逆着光,他的脸看不清,只有轮廓和声音。
她沉默了几秒,周围的黑暗似乎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会。”她的声音在空旷中带着回音,“黑暗里,空间显得更大,回声更清楚。一个人站在光里,周围全是黑的,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台子,和台上的你。”
周平安安静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他好像只是单纯想知道,夜晚站在那上面的感受有何不同。
“这种孤独感,”他顿了顿,换了个方式问,“对夜戏更有帮助?”
“是褒姒需要的。”柳亦繁纠正道,从台基上走了下来,回到他面前的阴影里,“夜晚的宫廷,对她来说,可能比白天更真实。金碧辉煌是给别人看的,冰冷刺骨才是自己的。”
周平安的目光随着她移动,闻言,眼神在暗处似乎动了一下,但看不真切。
“明白了。”他说。
...两人一时无话。大殿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墙壁隔绝后显得模糊的夜间虫鸣。
周平安似乎完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他伸手从外套内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出几分冷调的光影。他看了一眼时间。
“不早了,”他将手机收回,屏幕光熄灭,他的面容重新隐入昏暗,“你还要排戏吗?”
“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柳亦繁说。
“好。”周平安点头,“那我先走。”
“路上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夜晚的工地比刚才更静了些,只有几个角落还亮着灯。刚走到殿外空地,就见执行制片陪着一位身材微胖、穿着工装夹克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是影城承建方的项目老板,姓王。
“周总!柳老师!”王老板笑容热络,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洪亮,“刚听说您二位都在,这大晚上的还为我们项目操心,真是太辛苦了!我正好刚回来,带了点本地特色的夜宵,清淡暖胃的,赏个脸一起吃点吧?就在项目部小食堂,都准备好了,也当是给我们个机会表示一下感谢!”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话也说得诚恳周到。剧组在人家地头上,这种人情往来是免不了的。
柳亦繁没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周平安。这种场合,他的态度是关键。
周平安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显出被打扰的不耐,也没有客套的热情。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柳亦繁,像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她,语气平常地问:“你饿吗?排练完需要补充点能量?”
柳亦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转向王老板,露出一个得体且略带歉意的微笑:“王总太客气了,心意我们领了。不过我晚上排戏一般不进食,怕影响状态,真的谢谢您了。”
周平安这才顺着她的话,对王老板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她需要保持状态。我就不用了,谢谢。”
王老板是明白人,立刻笑道:“理解理解!柳老师真是敬业!那行,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周总,柳老师,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
他又寒暄了两句,便识趣地带着人离开了。
周平安看向柳亦繁:“那我先走了。”
“好。”
他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身影很快融入夜色,只剩下引擎启动的低沉声响,渐行渐远。
柳亦繁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的光亮消失在工地拐角。执行制片在一旁轻声问:“柳老师,那我们……也回住处?”
“嗯。”柳亦繁应了一声,拢了拢外套。夜晚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这场短暂的、介于工作与私人之间的夜访结束了,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由礼貌、距离和一丝未尽的交谈共同构成的气息。她转身,朝着剧组住宿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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