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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只要一开始头痛,大副就会下意识地扣挠自己脸上的符文,用一种疼痛压抑另一种疼痛。自从刮掉胡子之后,他的坏习惯变得更加频繁。手指就这样无意间碰到了嘴边,他猛地想起了船长嘴唇的触感,有点酒味,柔软、冰冷又湿润,一下子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像溺亡者似的,用美妙的歌声诱惑水手将其拖至海中溺死,变成同类,一起在海中溺死并重生……
【您其实喜欢我这样……】
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指尖,齿缝间溢出浓烈的血腥味,这一下把理智稍微拉回一点,一种令人反胃的疼痛拧住了他的胸腔,他把嘴里的血吐到海里,靠在栏杆上剧烈地喘息,抬眼看着碎心国中央的大理石宫殿和如同蛇一般蜿蜒盘旋的街道,茫然地搜寻着船长的身影。
找不到,找不到。
大副开始为自己的焦虑感到痛苦,现在他已经到了看不见船长就会手足无措的地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海风的味道让浑浑噩噩的脑袋清醒一些。大副离开栏杆,快步往三层甲板走,他想去陪他家孩子玩会儿,再“照顾”一下轮机长。忙碌起来可以让他忘记疼痛,也能让他不再无意义地思念船长。
丽姬娅号上现在其实没剩多少船员,大多数人都跑去港口喝酒找乐子去了,毕竟碎心国对大部分船员来说都还是新奇的地方。
他陪他的孩子在房间里画了一会海图和海怪,这小东西不是他亲生的(当然不是),而是他在羊岛捡来的小流浪儿,当时它窝在街头的纸箱里,纸箱外挂着纸板,纸板上七扭八歪地写着:“幼年真菌虫待收养,可进行抄写、制图、简单计算。”它在自己菌盖上用铅笔画了两撇可笑的八字胡,像是以此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些。
这种以收养为名的童工在沦敦很流行,每年都有很多离开福利院的小孩死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它没被“收养”的原因显而易见,就是它形象不佳而且字写的太丑了。
真菌虫在笔头上的能力不输人类,但这只真菌虫似乎是例外。同为廉价劳动力和怪胎的共情让他把真菌虫抱走了,还煞有其事地在福利院办了收养手续,羊岛的人相对保守,院长当时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
当然,他没让真菌虫干任何工作,而是给了它一个不甚完美但有总比没有强的童年。它喜欢画海图,虽然总是画的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但它对海图和罗盘的喜爱有时让大副觉得它或许真的是他亲生的,只不过他忘记了。
真菌虫不想在房间里待着了,闹腾着要大副带他出去玩,大副的头发被它的触须揪得一团乱。他也没办法,只能抱着真菌虫下去找轮机长,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去见船医。
来到船医的房间前时,大副踌躇地敲了敲门,向里面看了一眼。船医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冒险小说,眼睛越过书脊看向门口:“大副,又需要注射器吗?”
大副小声又礼貌地说:“是的,麻烦你了。但是今天就不用给我涂药了……”
船医放下手里的书,把他拉进来按在椅子上。她没拿注射器,而是掐着他的脸,往他脸上涂抹止痛和促进恢复的药物,每次见面都是如此。
大副感觉根本没效果,但是拒绝也没用。船医虽然长得文静,但是格外固执,不受外界干扰。大副有点害怕她这样的人。她似乎觉得这个符文的诅咒只是一种疾病,就像麻风病那样,可以凭借虔诚的祈祷和一定的治疗手段治愈……或许真的可以。
船医曾经是修道院的修女,因为一些变故还俗了,她是大副在丽姬娅上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人。她会劝大副找船长告解,多做祷告,她还会说一些有趣圣人的逸闻,比如被剥皮的圣巴多罗买,对鱼布道的圣安东尼……但两人聊天的话题最后总是会转到船长身上。
大副喜欢听船医念叨起船长的过去,以及船长每一次受伤。船医会形容船长皮肤和体内的触感,虽然只是她作为医生的客观描述,但大副每次都会听得有点脸红。他还从来没见过船长脱衣服之后的样子,每一次船长在他面前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外套都很少脱掉,甚至包括那次幻觉,船长□□的时候也穿得很整齐。
他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那段幻觉,幻觉并没有被诅咒抹消,反而越来越真实。他每次从自己的床铺上醒来,都会想象着船长从身后抱着他,呼吸吹在脖子上——但其实那只是舷窗漏过来的冰冷海风。
等船医涂完药,大副借走了船医的注射器和一小瓶稀释过的真菌抑制剂。下到最底层,轮机长在发动机旁边坐着,周围无人,他掀开面具吃着豆子罐头。
“大副,我听脚步声就是你。我还以为你会在停靠港口后把我锁起来,不怕我跑掉吗?”他放下罐头,伸出手想摸摸大副怀里的真菌虫,真菌虫却挥舞起触须,龇牙咧嘴地缩进大副怀里,看样子是被吓到应激了。
“现在我没理由再杀你一次,所以倒是想让你跑掉。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朋友们已经离开丽姬娅了。正好港口附近有一艘运输船马上就回沦敦,船长把他们三位托付给了那艘船。你为什么不和他们道别?自从你换了身体你就一直躲着他们,你弟弟和女友都有点担心了。”
轮机长低下头:“再见到他们会有点心情复杂。我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人,虽然从我占据她的身体开始,我本质上已经不是她了,但我的记忆和人格让我明确地知道自己爱他们。可现在我的记忆已经被稀释,我已经不确定自己的感情——至少没当初那么确定了。”
大副打开燃料炉检查片刻,坐在轮机长对面的箱子上,接着问:“……那你也不想回沦敦了吗?”
“我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在沦敦妻离子散还欠了一屁股债。本来沦敦对我来说是不那么完美却温暖的家,但现在恐惧摧毁了我所剩不多的美好回忆,我的家只能是丽姬娅了。”轮机长手指交错,他最后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这冷酷无情的家伙也根本不懂。”
“我没想过自己还能被连着杀死两个人类的非人怪物形容为‘冷酷无情’。你甚至还想杀死船长,如果没有船长,丽姬娅将不再是任何人的家,就算你夺走船长的身体也没用,丽姬娅失去他就只是个空壳。”
轮机长语气变得烦躁:“我本来换了身体之后都已经不想杀死船长了!船长过去对我有恩,他是个对所有人都不错的烂好人,但是现在他变了很多……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他竟然想吃了我!我从来没听过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你说船长想吃了你?”大副觉得有些荒谬,但是听轮机长的语气也不像是在胡说。
“他在解剖我时顺便吃了两口我的肝脏——配红酒,生吃。而且当时我们俩在他面前对峙的时候,他还以此威胁要把我全都吃掉……”轮机长说着,身体一阵哆嗦。
大副想象了一下船长生吃肝脏的场景,感觉不可思议到有点好笑的地步,他没忍住笑出来。
轮机长猛地站起来揪住大副的领子:“有什么好笑的!说不定你也是船长的备用口粮,他说他就喜欢吃稀奇古怪的东西呢,你这被诅咒的怪胎……”
大副盯着轮机长,不急不缓地把真菌虫放到地上,冲着轮机长的下颌狠狠打了一拳。轮机长头被打得歪了半圈,衣服下苍白的菌丝像蠕虫一样扭曲,他把头拧过来,刚想还手,但看着一脸杀意的大副以及打开的燃料炉,他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我真对你动手,你就有理由杀了我是不是?你这个家伙已经计划好想把我推进燃料炉里了是吧?混蛋,你这个偏执的疯子!”
大副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只是个备用计划。我本来想劝你滚出丽姬娅的。”
苍白的菌丝颤抖着几乎要从衣服下方涌出来,轮机长愤怒的声音带上了菌丝崩裂的声响:“我都不敢杀死你和船长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针对我!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因为他是一个错误,一个污点。就像诅咒一样迟早得消除。
“只是像船长安排的那样,你是我缓解压力的玩具。如果你不喜欢和我‘玩’的话可以现在就离开。”
轮机长沉默着,他面具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副,像要用眼神把他戳穿一样,他语气沉着地说:“你其实害怕我,对吧?船长他并不害怕我,而你不一样,所以你想方设法让我消失,因为我只要‘存在’就会让你焦虑,而你没有正当理由又不敢直接杀了我,你不太擅长对船长说谎……”
大副身体僵住了,他感到一阵恶心。
轮机长捧腹大笑。
“哈哈!没想到我真猜对了,看到你这模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会离开的,想和我玩是吧?那就玩吧。”
大副突然扯住轮机长的胳膊,轮机长被吓了一跳,挣扎着想把胳膊抽回来,但是大副的力气太大了,他尖叫着:“你这混蛋又想干什么?”
大副用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已经充满液体的注射器。他从船医那里学来了静脉注射的办法,但是对付轮机长只要注射到肌肉里就行了。
“怎么又要注射?你这家伙真的是无聊……”
大副把针管里的液体都推进轮机长苍白的菌丝间,那些菌丝像一团缠在一起打死结的蛇一样扭曲颤抖。轮机长的牙齿间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大副抬起头盯着轮机长愤恨的眼睛,冷笑道:“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或许你更希望我用刀把你的菌丝一点点从骨肉里剔出来,我很有耐心,我会很享受这种消遣的……”
只是威胁而已,大副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根本不会以虐待为乐,而轮机长经过几次试探对他的秉性也心知肚明了。没等轮机长怼回去,大副的佩刀突然用凄厉的声音喊道:“求你别那么做,别!我晕血!我晕血啊!”
大副和轮机长都被这声音吓得愣了一下。
“不是叫你别说话吗?”大副拔出注射器,手忙脚乱地握住了刀鞘上那个形似嘴巴的结构,佩刀发出“呜呜”的声音,看样子还想继续解释什么,大副无奈地说,“我不会让你见血的。求你别叫了……”
大副慢慢松开手,佩刀又接着说:“你保证?”
大副犹豫了一下,说:“你不介意我把你丢到海里吧?”
佩刀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大副再次捂住佩刀的嘴,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有人被这些会说话的东西折磨到发疯了。
轮机长噗嗤一笑:“你这样管不住它们的!这两天我床头的油灯也开始会说话了,她可真是个话痨,我都不想在房间里待着了……不过我可没想过要把我的油灯丢掉,你这样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就杀死或者丢下船的态度真够吓人的,而且你就不能说一两句谎话吗?这么直白显得你不近人情又很蠢,难怪大家不喜欢你。”
“……大家?”
“其他船员啊,我可不像你,我和水手们可是相处得不错,我们背地里可是经常数落你呢。”
看着轮机长坦荡大方的姿态,大副头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了自卑。虽然早知道自己遭人嫌恶,但是一想到这个戴着面具的怪物和其他人相处那么好,他就想跳船逃跑了。
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藏起来,一辈子不接触任何人。
说不定船长其实也讨厌他。
大副一言不发地揪起往正在管道缝隙玩得忘乎所以的真菌虫,抱着真菌虫一路逃回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反锁上。
靠在门上时,疲惫感涌了上来。
他松开佩刀想脱下外套,佩刀又开始嘟囔:“你不会真的要把我丢进海里吧?不要,求你了!我可以忍的,你要杀人我可以忍啦,只要别把我丢进海里就好,一想到我要在一个地方躺到生锈我就觉得害怕……”
“现在我正好想在一个地方躺到生锈。”
大副把佩刀用衣服裹住塞进衣柜里,倒在床上听着佩刀细微的呜咽声。
等离开声之海,这把刀就会失去声音和生命力变回原来的状态。这对它来说算是死去吗?永远在声之海底下活着比死去要恐怖吗?大副思考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真菌虫像往常那样用触须抚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它以为爸爸又头痛了。
“谢谢你,乖孩子。我只有船长和你了。船长他怎么可能会讨厌我呢?那样想简直就是对船长的羞辱,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如果我觉得这是他在讨厌我,那我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大副抱着真菌虫在床上蜷成一团,他想闭上眼睡一觉,可他的睡眠照旧很不踏实。这次他没再梦见礼拜堂,而是梦见了一艘船,并不是丽姬娅,而是别的船,非常陌生的,陌生的……他不属于那里,那不是他的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逃跑,逃到天涯海角。但是最后他只是缩在一个小房间里,徒劳无功地用一扇金属门阻挡着末日审判的降临。
“铛、铛、铛——”
来者不急不缓地敲着门,声音如同丧钟一般。对方慢慢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金属,变得沉闷而模糊不清:“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呢?逃避我吗?多么遗憾……你无法逃离你的命运。你离开了我,又背弃了我,我曾以为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可你的忠诚如此脆弱,甚至不需要时间来摧毁。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失去我,你一无所有;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要躲在里面直到这艘船腐烂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命令你——
“把 门 打 开。”
大副浑身颤抖着从舷窗窥视,他看到暴风雨击打着甲板,海浪摇晃着船体,闪电伴随雷鸣声震颤了大副的躯壳,照亮了门外湿淋淋的船长,大副看到船长抱着眼睛湛蓝、露出温柔笑容的头颅,没有绑带束缚的浅色长发像海鳗一样缠绕着他的手臂,脖颈的横断面流淌的并不是血,而是苍白的粘稠液体。
“铛铛铛——”
大副惊醒过来,他身上又湿又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真菌虫跟着被吵醒了,它缠住大副的手指,发出困惑的吱吱声。
“大副?你在里面吗?”
是船长的声音。
梦境和现实有一瞬间的重叠,大副恍惚了一瞬,帮真菌虫盖好被子,急忙翻身下床打开了上锁的门。
“船长?”
船长看着头发乱糟糟衣服凌乱的大副,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抱歉……”
大副看向船长那和梦里一样平静的蓝色眼睛,吓得迅速低头,他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我只是……稍微打个盹。船长,您这两天辛苦了……安全回来就好……”
船长走进来,反手锁上了门。大副下意识地后退,而船长却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看起来很难受。是不是又头痛加剧了?”
船长的影子完全笼盖了他。虽然船长确实比他高很多,但平日里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平易近人。他很少见地从船长身上感觉到了压迫感,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船长的表情……
“没有,船长,只是一个噩梦……”
“还是和礼拜堂有关的?”
“不……不是。我真的没事。”
船长伸出手,大副又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告诉船长那个梦,他甚至希望自己能遗忘它。他退到了床边,狭窄的房间里已经没有躲避的地方了。为什么他这么害怕?为什么他会害怕船长呢?
船长手背贴了贴大副的额头。
“不是很烫。我还以为大副你发烧了,你看起来状态很糟糕。”
船长冰冷的手指顺着额头的边缘滑落,抚摸过他脸上发着火光的符文,他一瞬间就像注射了麻醉剂似的平静下来。
船长只是在关心他。
大副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现实里的船长绝不会对他说出那种话,而他也不可能背叛船长。
“船长,我真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继续工作。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不是工作上的事,”船长微笑着把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大副面前,“这是我在碎心国给你买的礼物。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擅自给你挑了这个,我觉得很适合你。”
礼物吗?
大副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丝绸布料展开,是一条黑色的领巾,在灯光下是暗蓝色的柔和色泽。明明没有花纹,却看着很漂亮,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缠上了大副。
“船长,其实我不会系这种领巾……”
“我来给你系上。”
船长弯下腰给他整理睡出褶皱的衬衫和衣服,然后系上领巾,大副默默盯着船长手上的动作试图记下来,在触碰到大副脖颈的齿痕时,船长动作停顿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
包裹整个脖子的黑色丝绸没有任何不适,仿佛它就应该缠在那里,像一条吊绳一般勒紧——大副抬起手,抚摸着脖子上的领巾,他喜欢船长为他买的这个礼物,很贴合,质感柔软,他有点想照镜子看看自己。
船长整理好大副的领子,就开始用手指梳理大副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冰冷的手指拨开发根掠过头皮,大副感到一阵战栗,他慌忙揪住船长的袖子。
“别……船长,我的头发都是汗,会弄脏您的手。”
“没事,我只是想把你头发梳好。”
大副意识到了船长需要什么。他放开船长,乖乖等着船长给他扎好头发。船长并非屈尊替他整理,而是在“打扮娃娃”。或许这条领巾并不只是礼物,而是让他更符合船长审美的点缀,船长享受这个过程。
大副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能多帮助船长一些他就心满意足了,船长需要一些消遣,拥抱、接吻还是摆弄头发和身体,船长都没有显露任何情欲,只是玩乐,单纯的玩乐……
但大副喜欢被船长“需要”的感觉,不管是工作上,还是平日里。那种对船长的爱慕和忠诚的混杂几乎让他失去自我,甘愿放弃追求真相或是复仇,这种自我的丧失和改变让他恐惧又挣扎。
但对他来说或许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失去自我,而是不被需要,被遗弃。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在羊岛上,几乎忘记了一切,孤身一人寻找着自己痛苦的根源。现在他有船长在身边,愿意包容他,引导他,永远陪伴他。他又怕失去,又渴望更多……
他又回想起那个模糊的幻觉,也是在这个房间,只有船长和他,但是截然不同。在舒适温柔的黑暗中,船长对他不仅仅有欲望,还有从未有过的坦诚,船长不再用谎言和爱掩饰自己——幻觉中的自己看到了船长的另一面,渴求而非付出的一面。
他见过以温柔又体贴的态度照顾船员们的船长,或者逗弄宠物似的对待船员的船长……可他从未在现实里见过脆弱又疲惫的、需要他人安慰的船长。
船长从不展露这些,就仿佛他没有弱点。
等扎好头发,船长喜爱地看了大副一遍又一遍,按住他的肩膀,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船长说:“大副,你系上领巾之后看起来像沦敦的贵族一样优雅,不过衣服不太合身。北方很冷,等到了帕斯莫顿山我陪你买件保暖的衣服。”
船长对他总是不吝惜夸赞。黑色的领巾,合身的衣服——
大副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想起来,幻觉中那个“大副”也扎着头发,刮掉胡子,系着这条黑色的丝绸领巾。
只不过他穿的不是船长借给他的衣服,而是一件黑色的毛毡外套。
除了那身衣服,他和幻觉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所以这条领巾他会觉得这么熟悉……
可为什么……会一模一样?
那是对未来的预言?
还是恢复的记忆?
为什么会和船长有关……
大副无法停止思考、无法停止怀疑,他明知道这样深挖下去他只会越来越痛苦,而他却难以自制地反复撕扯自己记忆中的空缺,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有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失去的东西,付出的代价,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感到头痛欲裂,脸上的符文在黑暗中燃烧起来,眼前船长的脸就像海面的倒影一般模糊、扭曲、融化……血,如同墨水般浓稠的血涌了上来,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只剩下刺耳的杂音。
他在恐惧中地闭上眼睛。
他想遗忘,彻底遗忘那段幻觉,那是虚假的记忆,会让他无意义地怀疑这个残酷世界唯一能带给他温暖与爱的人,那不是真实的,不是真实的……但是吞噬他记忆的诅咒从未如他所愿,他无用的思考和怀疑也从来没能停下来。
“船长,我……”
“大副,你觉得不舒服吗?是不是领巾勒得太紧了?”
船长冰冷的手指勾进丝绸与皮肤之间的缝隙,将领巾略微扯开。大副一刹那感到皮肤表层被撕扯剥离般的剧痛,他握住了船长的手阻止船长继续下去。
大副睁开眼盯着船长,【完整的】、【正确的】、【脑袋没有断掉】、【流着活人血液】的船长。
大副抖如筛糠。
船长不会伤害他……他需要强迫自己相信船长不会伤害他,船长是喜欢他的,船长不会诅咒他、让他失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呢?如果船长只是在欺骗他利用他,就像船长那些张口就来的谎言一样,或许船长早就遇见过他了,或许其他船员也都在瞒骗他,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某个献祭仪式的一部分,船长需要他作为祭品……就像在屠杀牲畜前需要喂饱一样,他只是在船长的怀里被喂饱、等待屠宰吗?
不,那只是幻觉……只是可悲的被害妄想……
他慢慢放开了船长的手,像刚刚窒息了似的剧烈地喘息着。大副感觉自己的脑袋再也不是一块慢慢腐烂的奶酪,那些空洞里面现在钻满了蠕虫。现在那些蠕虫如此清晰地在他的大脑皮层间蠕动、啃咬,它吃掉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其他东西,包括这具□□本身。
“不,船长,这样正好……谢谢您为我买的礼物。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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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误会大了但是好像又没有误会)
ps:可能会修修前面的文,改动不会太大,主要是进行了分段,删除修改了一些冗长的文字和对暗线的强调处理,不影响剧情发展嘟

(怎么全都是高审啊,又要斗智斗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