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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后果,不想前因
剑是青色的,像一条冰。
比冰更冷、更锐。
本来还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喝茶看书的小白从跑来找他聊八卦的松江儿口中听说此事,瞬间大惊失色,茶也不喝了、书也不看了,一把推开茶桌,飞也似地一面狂骂2006和3005一面连滚带爬地往3006冲。
“wok完了完了完了…2006/3005你们知不知道我费多大劲把这小子弄活的??刚来的新人他懂个蛋啊你俩就敢给他放玩家进去…等着吧等我收拾完3006再收拾你俩,都跑不了嗷…”
不出意外的话用李平安的话来说就是他应该“又不太活了”,小白顺手揣上一颗压缩人类胶囊准备给他换个壳。
当然,意外就这样发生了。小白的担心纯属多虑。
小白推开3006的时候,李平安正盘腿坐在玄关唯一一片没有铺地毯的瓷砖地上,他面无表情,好像全天下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他淡漠地抬头瞥一眼小白,继续用剑划着刚被穿个透心凉的工作服。
好端端的剑,就拿来当裁布刀,干上裁缝活了,多少有点暴殄天物。小白腹诽。
“做啥子?”
“撕布条子。”
“撕布条子干啥?”
“白长四只眼,我肚子上那么大个洞都看不见。”李平安白他一眼,把撕开的布条缠在腰上,裹住还在丝丝缕缕渗血的贯穿伤,“咋?我今天非死不可呗?玩家没给我整死,我就得让它淌血淌死?”
当然不是。能自己活还省一颗人类压缩包呢。降本增效。
小白没回话,往屋里走去。
李平安一把拉住小白。手劲很大,给他拽了一个趔趄。
“你踩我血了。”
“那……对不起?”小白抬起脚,看了看鞋底的血印。
“我是叫你脱鞋。粘地毯上不好收拾。瓷砖稍微好拖一点儿。”
“那为什么猫可以——”小白指着电视柜上舔爪子的猫。
“猫会咬狗,你会吗?”
“我要是会呢?”
“那你也去咬。”
小白被怼得不想说话,但活还是得干。李平安没撒手,大有“不脱鞋就别想踩我地毯”的架势。他只好脱掉鞋子,进屋搜寻一圈,确认3006里没有玩家,一个诡异但并非毫无可能的揣测浮现在脑海中。他呆滞地回过头来问“人呢?”
“像你教我的那样,我把他们豆沙了。”李平安给自己打上最后一个蝴蝶结,尾音上扬,看起来甚至带着小孩子无意识的“人之初,性本恶”,危险而又无辜:“怎么了?我做的不对么?”
小白后背发凉,鸡皮疙瘩顺着脊梁骨攀升至头盖骨,手上拽着的袋子散了,东西噼里啪啦掉得满地都是。他听到自己狂喜地、恐惧地、激动地、冷静地发问“你是说,你在十分钟之内,徒手杀了五个带装备的玩家?”
李平安拿着撕剩下用不到的工作服残骸,擦擦地上淋漓的污血,反口问他:“‘鬼域’允许玩家带宠物打本吗?”
小白一头雾水,一面捞丢在地上的东西,一面答:“一般情况下没人带吧……怎么了?”
“显而易见。”李平安指了指腹部被血浸透的布条。
“那又关宠物什么事儿?”小白又细看两眼,正反面都渗着血,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动物造成的,除非是恐龙一口咬对穿,心下更添疑惑。
“玩家管这把剑叫‘旺财’。我找狗来着。”此言一出,李平安看着憋笑憋到面部肌肉扭曲的小白,满心无奈:“想笑就笑出来吧,如果这阴招没使我身上,我也觉得挺好笑的。”
这种时候笑确实不怎么礼貌,但小白也是真没忍住。他在心里疯狂敲木鱼:“对不起,但你真的惨的有点好笑……能问问为什么杀他们吗?”
“你过来。”李平安招手示意小白。
小白不设防地附耳过来,挨了一个不轻不重但很响的大耳刮子。
把人骗过来扇脸,这在任何场合下都是纯侮辱人。火气上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拳捣过去,怒骂:“你有病吧?!”
李平安不还手,接下小白的怒火,静静地说:“现在知道答案了吧?”
该报的仇报完,小白冷静下来细想逻辑,气极反笑。李平安真是个鬼才,能动手的事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不过确实……言简意赅。
“理解了,我特么谢谢你全家。”小白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家。谢谢我就行。”
“你看起来不像第一次开本。”
“只看后果,不想前因。”李平安思路清晰,却不显得生气:“你们有你们的KPI,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只要能达成目标,这些就都只是过程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做人,疼了,不想忍。”
小白准备走,又回过头来实属多余地确认:“你确定不需要心理咨询吗?以前的新人第一次开本之后需要做很久心理咨询的。”
李平安分不清自己是在嘲讽还是自嘲:“心理咨询不需要,多谢关心。如果有啥止血的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倒是可以来一点。”
小白退出3006,心有余悸。这个李平安,他看不透、读不懂。第一印象浑然天成的契合是真的,拉进来之后工作成绩突出是真的,但反骨也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也是真的。无论外表还是实际年龄,都只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却能这般杀伐决断,就像块捂不化的冰,让人心底生寒。他隐约觉得,李平安是颗不定时炸弹——之所以不是定时炸弹,是因为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根本不会有预兆地炸,但一定会炸。
李平安关上3006,无悲无喜。他不喜欢杀戮,他不知道小白说的“玩家死亡代表魂魄归位”是真是假,他也不想沾血染因果。但在“莓”拔剑刺向他那一刻,他心头升腾的委屈化作灼烧理智的滚滚烈焰,他只想保护自己,报一剑之仇;在其他玩家应声虫般啐骂着他、吹捧着“莓”时,他感受到深重浓郁的悲哀,他不想了解这些懦弱到只会鼓唇弄舌的渣滓的思想,索性放他们整整齐齐。于是,他的手就这样脏了。
李平安闭上眼,仰面躺在地板上,心中一片清明。他的意识渐渐向更深处发掘,被一片蒙尘的琉璃瓦轻轻挡住。最接近于真实的记忆,是随着少年暴躁的哭嚎声,一只带着半壶凉水的不锈钢烧水壶飞到额角。他抬手摩挲印象中伤疤的位置,那里是一片凹凸不平。
“原来这就是‘精力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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