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禁止通知书

　　当今何夕拿着那张红白邀请函回到那个贵的要死的出租屋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地板上静静躺着的那张面具。
　　它被放置得极其端正，仿佛经过精密测量般正好处于门廊地毯的中央。
　　做工精美得令人窒息——暗金色的纹路在哑光黑的基底上蜿蜒盘旋，勾勒出某种非人非兽的神秘图腾，眼眶处镶嵌着两片极薄的暗红色晶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是让她带着这个去那个舞会吗？
　　今何夕弯腰拾起面具，指尖传来的触感既非金属也非玉石，反而带着某种温润的活物感，仿佛在轻微地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将面具覆在脸上。
　　皮革质的束带自动扣合，严丝合缝地贴紧她的颅骨，竟没有丝毫窒闷感。
　　紧接着，一股灼热却并不痛苦的暖流从面具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汹涌而入，瞬间席卷全身！
　　今何夕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在轻微作响，身体中的黑雾在重新编织，皮肤纹理在改变。
　　身高在拔升，肩背在变宽，某种陌生的力量感在四肢百骸中流动。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不过两三次呼吸的时间，暖流便褪去了。
　　但她实在太累了。
　　刚刚连续三天的工作几乎榨干了今何夕的精力，此刻只想倒头就睡。
　　至于身体的变化？
　　天塌下来也得等她睡醒再说。
　　直到深夜十一点，今何夕才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
　　当今何夕看清镜中倒影时，剩下的那点睡意瞬间灰飞烟灭。
　　镜子里是个完全陌生的青年男人。
　　看上去约莫二十二、三岁，面部线条利落分明，下颌角清晰硬朗，原本柔和的眉眼被拉得略微狭长，眼尾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凌厉。暗红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显得深不见底——连眼睛颜色都变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喉咙，明显的喉结突起。
　　手指向下，胸膛是硬邦邦的胸肌，腹部是块垒分明的腹肌。
　　再往下…好吧，连最关键的区别都一丝不苟地“长”出来了。
　　真好，凭空长了十岁。还顺手把她性别给改了。
　　“……”今何夕一拳砸在洗手台上，大理石材质的台面顿时裂开几道细纹。“这招真是阴得冒烟了。”
　　回到卧室打开衣柜，果然里面凭空多出了一套熨烫妥帖的黑色礼服。
　　剪裁极致优雅，面料触手冰凉柔滑，绝非凡品。
　　领口别着一枚暗金色胸针，造型与那面具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还怪贴心的，连装备都一键配齐。
　　“我应该试验一下，”她对着空气开口，发出的已是略显低沉的男声，“这具身体是不是会被那个面具伪装成正常的魂体。”
　　说话间今何夕已走进厨房，抽出那把惯用的厚背菜刀，眼都不眨就往左手小臂上一砍！
　　“噗——”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手臂滴落在瓷砖地上。
　　哦，出来的是血，那没事了。不是她的魂体特有的黑雾流溢，这伪装堪称天衣无缝。
　　随手扯过纸巾压住伤口，发现血很快就止住了，伤口甚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感觉这个面具还挺好用的，不仅限于舞会，之后的任务中绝对能派上大用场。
　　———
　　午夜零时，旧港区3号码头。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弥漫在空荡的码头。
　　一艘巨大得如同海上城堡的白色游轮静静停泊在岸边，灯火通明，映照得周围水面浮光跃金。
　　与其说是游轮，不如说更像一座移动的宫殿，其奢华程度远超我她上次任务那艘破船。
　　“您好，是方正先生，是吧？”
　　一名穿着纯白制服、面带标准微笑的侍者拦在今何夕面前。
　　他脸上也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
　　方正，她随口胡诌的名字。
　　看来邀请函和面具是唯一的凭证。
　　“是。”
　　今何夕将手中那张材质特殊的邀请函递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暗纹，便躬身让开：“欢迎登船，方正先生。愿您在此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甲板上早已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穿着各式礼服、戴着精美面具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槟与香水混合的味道。
　　轻柔的爵士乐从四面八方流淌而来。
　　一位司仪模样的男人站在微微高起的舞台上，声音通过隐藏的麦克风传遍甲板：“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尽情享受这个狂欢之夜吧！舞会将在午夜三点准时开始，在此之前…请您尽情寻觅您的心仪伴侣哦！”
　　？大型海上联谊现场？
　　今何夕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和我她预想的秘密集会完全不同。
　　“先生，喝一杯吗？”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她转头，看到一个没戴面具的年轻男人端着两杯香槟靠近。
　　他长相颇为英俊，笑容热情，但今何夕一眼就注意到他眼底某种过于急切的光芒。
　　在这种场合不带面具，要么蠢，要么别有用心。
　　“我不喝酒。”她冷淡拒绝。
　　未成年喝什么酒？更何况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场合。
　　“哎呀，别这么扫兴嘛，一杯而已。”
　　他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一步，几乎贴到她身上，一只手极其自然般地就搭在了今何夕胸口——虽然现在已经是结实的胸肌，但这种触碰依旧让她瞬间起了杀心。
　　他手指甚至暧昧地轻轻按了按，语气带着令人不适的暗示：“看来先生平时很注重锻炼？”
　　哥们你这已经不是暧昧，是性骚扰了。
　　“手拿开。”今何夕的声音瞬间降到冰点。
　　他却像没听见，反而凑得更近，压低声音：“不喜欢喝酒？那…给你钱行不行？三百亿，买你一夜。”
　　……三百亿？这里的人货币单位是“亿”？
　　她来这里是找那个给她发邀请函的神秘人，不是来跟你搞基的！
　　强忍着掏出骨鞭把他抽进海里的冲动，今何夕正想把他推开，视线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群随！
　　别问她怎么认出来的。哪怕他换了一张脸，烧成灰我她也认得！
　　那走路的姿态，那肩颈的线条，还有……他腰间那串伪装成装饰品的破旧铜铃，正随着他的步伐极轻微地、有规律地叮当作响！
　　“不好意思，有急事。”
　　今何夕猛地格开身边那男人，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顾不上他瞬间阴沉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逝的诡异失控感，转身迅速朝群随消失的方向追去。
　　“群随！群随！”今何夕压低声音在人群缝隙中疾走呼喊。
　　可他仿佛充耳不闻，脚步更快，眼看就要消失在通往上层甲板的楼梯口。
　　没办法了，只能祭出绝招了。
　　她猛地提速，冲过最后几步距离，一把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在他惊愕回头的瞬间，今何夕运足了气，用这具身体浑厚的男声石破天惊地大吼出声：
　　“你不是说给你钱你就陪我睡吗？！为什么拿了我的钱就卷款跑路了？！”
　　一瞬间，以他们为圆心，方圆十米内的谈笑声、音乐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们身上。
　　群随整个人都僵住了，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写满了“你他妈是谁你有病吧”的震惊和慌乱。
　　果然，人类（或者非人）爱吃瓜的天性到哪里都一样。
　　今何夕内心狂笑，脸上却挤出悲愤交加、痛心疾首的表情，台词一句比一句劲爆，声音一句比一句凄厉：
　　“你说！你为什么要走？！我哪点对不起你？！我给你买私人飞机！买庄园！连限量版的磁浮滑板都给你搜罗了三个颜色！前前后后给你花了几千亿吧！我连我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地府指挥官的职位我都辞了！就为了跟你在一起！你就这么对我？！”
　　今何夕清晰地看到群随裸露的下半张脸开始疯狂抽搐，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哀求：“…住口…你他妈…别说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何夕猛地将他拉近，几乎是唇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速低语：
　　“想让我闭嘴？可以。去海洋馆。现在。立刻。”
　　说完，今何夕松开他，用一种“我好恨但我还是爱你”的复杂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朝着指示牌上“奇趣海洋馆”的方向走去。
　　今何夕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
　　除非他真想留在这里社会性死亡。
　　游轮无声地破开漆黑的海面，驶向未知的深海。
　　狂欢的预热仍在继续，歌声乐声喧嚣鼎沸，却仿佛与他们无关了。
　　海洋馆位于游轮最底层，果然如她所料——空无一人。
　　这里的展柜散发着幽蓝的冷光，映照出各种扭曲、怪诞、违背生物学的杂交海洋生物。
　　长着惨白人脸、下身却是布满鳞片的鱼尾的怪物；拥有粗壮人类四肢、却顶着个巨大鱼头的生物；在注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缸里缓缓沉浮的、无数眼球组成的不可名状之物…
　　猎奇，荒诞，令人生理不适。
　　但也完美地成为了他们谈话的背景板。
　　“群随，”她靠在一个人身鱼尾怪物的展柜上，冰冷的玻璃透过礼服面料传来寒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群随警惕地站在三米开外，上下打量今何夕，语气充满了怀疑和抵触：“大哥，你谁啊？我们认识吗？你刚才在甲板上发什么疯？！”
　　哦对，她现在是男人的脸。
　　“为什么在那次献祭仪式被我打断之后，你就突然消失了？”
　　今何夕直接抛出核心问题，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算攸宁对你做了什么？或者…你看到了什么必须逃的东西？”
　　群随的身体猛地一震！
　　面具无法遮挡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清晰闪过震惊、恐惧，以及飞速的权衡。
　　他几乎是立刻就通过这高度机密的信息确认了今何夕的身份。
　　然而，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卧槽？！真特么是你？！你怎么变性了？！去哪儿做的？泰国？新伟联邦最新科技？效果这么自然？！”
　　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骨鞭伪装成的腰带在今何夕指尖微微发热，蠢蠢欲动，极度渴望抽碎点什么——比如他的脖子。
　　“说、正、事。”她一字一顿，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别逼我在这里给你开膛破肚，把你的肠子挂在这些人鱼标本上风干。”
　　群随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极地的寒风吹透了。
　　他眼底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恐惧、犹豫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忽然对今何夕极其诡异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你猜！”
　　叮当当——！
　　他腰间的铜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响，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再是之前那有规律的轻响！
　　浓稠如牛奶般的灰白色雾气凭空涌现，瞬间吞噬了整个海洋馆的通道！
　　幽蓝的灯光在雾中变成模糊扭曲的光斑，冰冷的寒意刺入骨髓。
　　雾气中，传来了僵硬而整齐的脚步声。
　　啪。啪。啪。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在浓雾中浮现、靠近。
　　是她登船时见过的那些“宾客”！
　　他们脸上的面具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毫无生气的木头般的脸庞，皮肤是僵硬的蜡色，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统一规格的、上扬的诡异微笑。
　　仔细看去，他们的关节处都有着细微的、如同玩偶般的缝合痕迹！
　　人偶！全都是被操控的人偶！
　　与此同时，今何夕脸上的面具骤然发烫，然后迅速冷却、碎裂、剥落！伪装效果消失了！
　　她恢复了原本的身体和样貌！
　　“啧。”她烦躁地咂舌。要对付这么多玩意儿，太耗费力气了。
　　毫不犹豫，今何夕反手抽下腰间的骨鞭——苍白如玉的鞭身瞬间绷得笔直，尖端闪烁着撕裂空气的厉芒。
　　用尽全力，一鞭狠狠抽在身旁最大的人脸鱼尾怪展柜上！
　　砰——哗啦！！
　　足以抵御深海压强的超强化玻璃应声炸裂！
　　腥臭的福尔马林液体混合着玻璃碎片和人鱼怪物的组织汹涌而出！
　　今何夕伸手凌空一抓，一块边缘锋利的巨大玻璃碎片被无形之力牵引，落入我手中。
　　毫不犹豫，她用它对着自己的小臂狠狠一划！
　　深可见骨的伤口绽开，但涌出的黑血却瞬间汽化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如墨、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黑雾，争先恐后地从伤口中疯狂涌出！
　　“吼——！”
　　黑雾发出无声的咆哮，贪婪地扑向周围逼近的人偶。
　　它们如同最贪婪的掠食者，缠绕、渗透、吞噬！
　　人偶接触到黑雾的瞬间，身体便迅速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黑雾吞噬的速度远超她的预期，并且明显变得更加凝实、强大！
　　反馈回给今何夕的力量也越发汹涌，几乎要撑裂她的皮肤！
　　剧烈的消耗让今何夕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不得不单手撑住旁边湿滑的墙壁。
　　就在这恍惚的瞬间，一些完全陌生的、破碎混乱的画面强行挤入她的脑海——
　　恢弘却风格诡异的青铜宫殿殿群矗立在昏黄色的天空下…
　　衣着古老的人们跪拜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巨大图腾…天空被撕裂，燃烧的陨星坠落大地…
　　黑色的海水倒灌入大陆…
　　那是…
　　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某个失落王朝的幻影！
　　而吞噬了人偶的黑雾，变得更加狂暴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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