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小厂的建设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但不管怎样，它还是跌跌撞撞地运营起来了。起初，当然是不顺的，本村的人有的不愿意委身在梅子爸厂里上班，或是因为自己辈分大，或是因为自己跟梅子爸是同学，招人干活便成了很大的问题。因为没有人来，便无法培训工人，开动机器，生产出产品。这天，黄爷爷说：“你别总在本村找人啊，换做是我，我更不会在附近招人。过两天我回去几天，在市里给你留意留意，我建议你到外地去看看。”
　　“外地太远了，有多少人愿意背井离乡到这个村里务工，要去也去大城市开开眼去呀！”梅子爸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外地招工的事，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当地。
　　“你可以去试试，不要太远，咱们市几乎被河北省包围着，可着河北省就够你跑的了。”黄爷爷第二天就回自己家去了，梅子爸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叫上一直跟着自己跟车的二财，坐上了大公共汽车往滦平方向去了。
　　没想到的是，到了那里，没等他们俩怎么宣传，只是在一个大雕塑前找人问了问，就吸引来了很多小姑娘小伙子。
　　“上班都干啥？我可没啥本事，也没上过几天学。”一个小姑娘好奇的问道。
　　“怎么给钱啊？多长时间能使到钱？你们不骗人吧？”一个小伙子也凑上来问道。
　　“就是，有这好事，又不在大城市，一个村里，能有啥大工厂。”
　　“可不是，村里办厂，人家北京大不大，有多少人能办个厂子啥的？”
　　“办厂那么容易呢？那过几天我也能行了吧？哈哈哈！”
　　“那不一定，现在你没看新闻，改革开放多少年了，村里怎么没可能干大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自己想问的都问清楚了，犹豫着站在那好一会，但合计来合计去，多数人还是害怕是骗子。本以为聚拢了这么多人，事情会很顺利，没想到最后还是心存戒心，三三两两两的，没待多一会就都散去了。这时候只留下了一个小姑娘和两个小伙子，他们愿意随着梅子爸到厂里去看看。梅子爸觉得小伙子是用得上的，但这小姑娘去了能干嘛呢？“小姑娘，我们是机械加工，零件加工，都是男人干的活。”
　　“我去可以干点做饭收拾卫生啥的呀！”一句话点醒了梅子爸，就是呀，招到人了，吃饭还是问题呢，总不能让梅子妈一人做那么多人的饭吧，家里还有孩子，根本闹不过来。
　　就这样，梅子爸带着这三个还是孩子模样的小工人回来了。小姑娘叫英杰，听着名字就很男孩子气，她负责帮助梅子妈打理饭食和卫生这些活计。那两个男孩子，一个叫小阳，一个叫小东，再加上二财，这三个人便成了黄爷爷手下的学徒工。开始的学习是枯燥的，但那时候的人，特别能吃苦，为了能有个营生挣点养家糊口的钱，什么活都愿意干。经过了一段日子的学习，眼看着他们能把机械开动起来，也可以车出像样的零件，黄爷爷开始为梅子爸介绍业务。介绍来的业务，究竟是看在黄爷爷的面子上的，人际关系和能不能交出合格的产品等一系列后续的事情，还是需要梅子爸去搞定。
　　梅子妈和英杰两个人把大后方的工作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春夏秋三季基本上都是在自家地里种菜，黄瓜茄子豆角，农家菜一应俱全。饭食也是变着花样的来，花卷馒头大米饭，样样都有。
　　梅子爸终于接到了第一单生意，大家高兴极了，都憋着劲儿，想把第一炮打响。事情都在朝着向好的方向发展，第一单业务交付后，紧接着第二单第三单接踵而来。小小的工厂，终于开始正常运营。
　　新年过完后，小阳和小东回到厂子里，找到梅子爸：“厂长，我们俩这次回去，跟家里的小伙伴说了咱们厂的事，他们有很多人都想来呢，就是不知道咱们还收不收？”
　　“这正合我的心思，经过这长时间的磨合，咱们已经走上正轨，业务也会越来越多，我有信心，但就是缺少人手啊！”梅子爸经过这长时间的观察，一直有意扩大规模再买台机器。
　　“那好啊，那我告诉他们？”小阳高兴得瞪大眼睛。
　　“别急别急嘛，我就这么一说，机械设备不到位，那么多人来了干嘛呀？”
　　就这样，梅子爸利用挣来的钱又进了第二台第三台设备，人也是越招越多。整个业务都需要梅子爸去经由，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厂里的各项工作都需要有人来监管。黄爷爷已经岁数很大了，他是着不了这个急，操不了这个心了。不得已，梅子爸想把一直跟着自己的二财安置在厂里，让他来运营整个小厂。但是由于自己需要应酬，免不了喝酒，喝了酒又怕耽误了生意，所以身边也离不开人跟着他。
　　“不如让您那个同学的妹妹来，她不是有过管理的经验？”二财建议。
　　“她？一个女的，怎么管厂子！”梅子爸天生对女人能干男人的活有着天然的偏见。
　　但后来的几天，梅子爸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还是去找了淑艳。
　　“大哥，我是管过，但是您这个机械加工零件啥的，我都不懂啊！”淑艳话是这么说，但是待在家里有段时间了，也是很渴望这份工作的，虽然是在村里，但名头响亮啊！
　　“先试试，我现在也是分身乏术，你就当帮帮忙吧！我们村里也实在找不出像样的人来干这个差事。”梅子爸说得也没错，但凡村里能有个能人，他也不至于要找个女人来。
　　就这样，淑艳来到了厂里。
　　梅子爸和二财几乎每天都要往市里去跑业务。虽然有黄爷爷帮忙介绍，但是想要扩大经营，扩展业务，不能还指望黄爷爷，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个道理梅子爸是懂的。
　　跑业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家都已经有了合作伙伴，想要半路杀进去，难度很大。多数情况下是，梅子爸和二财去了，先要给各位有业务在手的领导沏茶倒水，鞍前马后，最后连送人接人的活也得干，只是为了等个机会。机会需要等，但天天去也混了个脸熟，大大小小的业务也接了一些，不管怎么样，总算把借款都还清了。
　　梅子一直闲在家里，一会跟着妈妈做点什么，一会在厂里跟着做点什么。梅子妈见梅子总是这样也不行，就建议让梅子跟着爸爸一起到市里去见见世面，做做业务。
　　“一个女孩子，跑什么业务。”梅子爸一直对梅子上学没上好，留学没留好耿耿于怀。
　　“那也得找个固定的事做做啊，我觉得梅子敢干敢闯的性格，适合作业务。”梅子妈其实只是为了疼爱自己的女儿，想给她找个出路，她并没有太大信心，梅子能做出什么出色的成绩。
　　“那就让她跟着我跑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就这样，梅子一直跟着爸爸和二财叔跑起了业务。由于在厂里已经看得多了，年轻人上手也快，再加上有爸爸他们加持，梅子并没有感觉做业务是困难的事情。一来二去，客户基本稳定，也能供得上厂里的机器运转了，梅子爸就让二财带着梅子天天往市里跑，自己太累了，有时候就在家歇着了。
　　周末梅子是不用往市里跑的，因为大家都公休，所以梅子便去厂里帮忙，熟悉一下生产过程。在梅子对自己的工作渐渐上手之后，终于可以喘口气，偶尔周末也会安排自己休息一下。梅子回来后，一直没怎么跟同学联系，因为觉得自己半途而废的留学经历，真不好在聚会时说出口。但是这天她却接到了小芳的电话：“嘿，你回来这么久都不联系我啊！”
　　“有什么好联系的呀，又不是学成归来。”梅子尴尬地笑笑。
　　“那怎么了，你依然是我最亲爱的死党啊！赶紧的，安排聚一下吧？正好周末我和岩岩约了很多同学，有你认识的，小征，他要带着媳妇来呢，据说来自上海的小囡囡，我们也饱饱眼福，看看上海小女人嗲成什么样！”
　　“那么多人啊，不去不去，要是见你一个我可以考虑！”梅子根本不愿意见人，更别提不认识的，还要寒暄，太麻烦。
　　“就这么大的地方，不是你同学就是我同学，大家都是一个年纪的人，哪有那么多事，谁知道会不会遇见你生命中的他呢？”说着小芳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这倒提醒了梅子，自己自从和前男朋友分手后，只是和台湾小男生有过一段暧昧，便没再留意自己的个人问题，一直一心扑在家里厂里，想想自己过两年都要30岁，这不由得让梅子开始思考，思考过后便开始恐慌，30岁在农村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小芳是自己在重点中学的同学，想必她身边的人都是县里的，可以脱离农村找个县里的男友，也是不错了。梅子想着想着，便答应了小芳，周六上午，糖水铺见。
　　周六上午，梅子开着爸爸的车，如约到了糖水铺。她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在她看来，糖水可以在家喝。没想到，一进来，这是个可以喝饮料顺便聊天打牌的地方，暗自嘲笑自己好村，也感慨小芳，依然是什么新潮追什么。
　　辗转到了二层，梅子找到了小芳他们。小芳看到了梅子，梅子先是跟小芳打了招呼，随着就越走越近，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背对自己的男生，从侧边经过时，印入梅子眼帘的是这个小伙子的络腮胡。梅子心想，难不成这个聚会还有国际友人，他这个样子，好像个欧洲人啊！大大的眼睛，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再加上高耸的鼻梁，不要太帅啊！
　　梅子拎着自己从法国买回的阿迪达斯运动包包，从这位帅哥身边走过，在他的对面落座，心里砰砰直跳，心想：来对了！
　　梅子对爱情有过太多的想像，幻想自己爱上痞痞坏坏的男孩，然后再去拯救他，让他走上正路，然后他们恩爱到白头；
　　幻想过自己被男孩子追求，但却让男孩子爱而不得，受尽折磨，至死不婚；
　　幻想过自己被两个孩子追求，并为了她互相厮杀。
　　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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