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上

　　又过了几天，池洛晴在学校撞见方叙白，差点没认出来。他形容枯槁，头发乱得像被猫挠过的鸡窝，早已没了往日的清爽模样。

　　方叙白一见她，眼里倏地亮起一点光，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

　　“方叙白，你课程落太多了，再这样下去期末肯定挂科。”他班学委从教室出来，正好拦住他。

　　方叙白被这一绊，池洛晴看着他这副狼狈相，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嫌弃——

　　她不想在小姐妹面前丢这个人，拉着人就要走。可没走几步，就被方叙白追上了。

　　“洛晴！”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伸手想拉她的衣袖。

　　池洛晴猛地侧身避开，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有事？”她语气冷硬，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方叙白像是下定了决心，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僵硬，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半句：

　　“你还记得池念那组设计……”

　　这话像根针，瞬间刺破了池洛晴的镇定。

　　她脸色骤变，没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闭嘴！”声音尖锐得划破空气。

　　她迅速转向一旁睁大眼睛的小姐妹，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语气急促地含糊道：“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粗暴地拽住方叙白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不由分说地将他往教学楼后无人的角落拖去。

　　她那小姐妹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刚竖起耳朵想听个究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愣了，只能撇撇嘴，心里却笃定这俩人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到了角落，池洛晴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方叙白踉跄了一下。她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

　　胸口微微起伏，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淬冰般的寒意：“你怎么知道的？”她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他。

　　方叙白苦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她的慌乱：

　　“你什么水平，池念什么水平，我还不清楚？那作品怎么可能是你做的？你说她污蔑你，我看分明是你倒打一耙。”

　　“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池洛晴语气发冲，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洛晴，再帮我一次。”方叙白又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的胳膊，眼神里混杂着哀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我知道你厌倦我了，但也不能把我像垃圾一样扔了啊。”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听起来可怜，却更让人心烦。

　　“帮什么？有事直接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池洛晴用力挣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还用另一只手拂了拂刚才被他碰过的衣袖，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再帮我找个房子，还有……找几个懂行的大师看看，我知道你有门路。”

　　他仍然不死心地想抓住她的手，那双冰凉得像蛇一样的手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池洛晴猛地彻底抽回手，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行，就这一件。办完这事，我们彻底两清。”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还有，我攒了好多作业没做，你得帮我……”方叙白急忙拦住她，语气急切。

　　“方叙白你别得寸进尺！”池洛晴猛地拔高声音，瞪着他，眼底燃着怒火，

　　“我哪有精力管你这些？”她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

　　“你有！”方叙白急得声音发颤，带着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疯狂，

　　“你以前改过池念的设计原稿，我见过，改得并不差。你肯定认识这方面的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

　　“早没联系了，我哪能说找就找？”池洛晴彻底失去了与他周旋的兴致，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无可救药的垃圾，“就第一件事，办不办随你。记住，我们分手了，以后见了我，绕道走。”

　　池洛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她早已心生去意。当初选择方叙白，不过是为了气池念，谁知后来池念根本无动于衷。

　　更何况，自打见过池念那位俊美无俦的男友后，方叙白便相形见绌，如今更是变得神经兮兮，令人厌烦。她正愁找不到由头甩掉这个麻烦，眼下正是时机。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叙白僵在原地，像尊被抽走灵魂的石像，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半天动弹不得。

　　那背影没有丝毫停顿，迅速消失在转角，仿佛将他连同他所有的狼狈和乞求，彻底遗弃在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里面空无一人。

　　窗外的风卷着窗帘猛烈拍打着墙壁，“啪嗒啪嗒”地响，像极了有人在暗处不耐地敲窗，听得他心头发紧，冷汗涔涔。

　　他强压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冲过去死死关上窗，宿舍里瞬间又静得可怕，只剩下他自己如擂鼓般狂躁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他实在待不下去，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

　　抓起手机想往外跑，屏幕上却适时弹出一条消息：“承接各专业作业代写，详情见网址。”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点进网址，提示需用电脑登录。方叙白赶紧打开电脑，手指微颤地输入专业和作业要求，很快就有人接单了。

　　他先让对方试写了一份，收到后发现质量出奇地好，当即付了定金，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让对方把所有作业都包了，约定好最晚提交时间。

　　之后几天，方叙白的状态竟慢慢好转。

　　像是换了住处，请的“大师”也似乎起了作用，那些纠缠不休的怪事——

　　走着走着头顶掉花盆、下楼梯时被莫名推搡、出租屋里床底的婴儿啼哭、衣柜里的挠门声、镜子上的血迹、下水道里缠成团的长发——

　　都没再发生。

　　他交上去的作业，还被好几个老师当众表扬。

　　同学们再次围着他讨教经验，那种重新被簇拥、被认可的感觉，像温水般包裹着他，让他渐渐忘记了先前的狼狈与恐惧，甚至生出几分侥幸。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好转，即将回归正轨时，学校论坛上突然炸出一个帖子——

　　标题直指他的作业是抄袭的，还附上了完整的原稿对比，内容一字不差。

　　更要命的是，发帖人详细阐述了创作理念，连设计中遇到的瓶颈和修改细节都讲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证据确凿，让人无从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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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人始终没有露面，学校动用技术手段追查，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对方显然是个高手，IP地址巧妙地伪装成市区的某个公共网络，真实身份无从查起。

　　然而，这个神秘人对校内的课程安排、作业要求、甚至方叙白所在专业的设计风格都了如指掌，仿佛就潜伏在他们身边。

　　校方很快调整了调查方向，不再纠结于发帖人的身份，转而将全部火力对准了方叙白。

　　这所坐落在海市的顶尖学府向来视声誉为生命，学术不端事件一旦坐实，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调查组连夜召开会议，教务处长亲自坐镇，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此刻的方叙白，还沉浸在不久前被老师当众表扬的喜悦中。当初提交作业时，他只觉得内容符合要求，根本没有细看那些设计细节。

　　当调查组拿着原稿对比，追问他每一个设计节点的创作思路时，他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又一轮严苛的调查结束后，方叙白彻底慌了神。他冲回宿舍，颤抖着手打开电脑，想要登录那个代写网站讨个说法——

　　上次还能显示网络错误的页面，这次直接跳出了“该网站不存在或已被移除”的提示。

　　冰冷的文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怕是遇上了精心设计的“仙人跳”。

　　可他想破头也不明白，如果对方只是为了钱，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他把自己入学以来的人际关系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会如此处心积虑陷害他的人。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瞬间凉透了他的脊梁。

　　就在他六神无主之际，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是学校发来的最后通牒：

　　“若在明天上午十点前无法自证清白，提供有力证据推翻现有指控，你的处分决定将准时公布在学校官网首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前发黑。

　　方叙白彻底懵了。从小到大，他都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父母口中的骄傲，同学羡慕的对象，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绝境？

　　强烈的耻辱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他抓起手机疯了似的冲出宿舍，跑出校门，在霓虹闪烁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乱逛。

　　不知不觉间，他晃到了一家酒吧门口。

　　看着里面昏黄暧昧的灯光，他想，在黑暗中就没人能看清他的狼狈了，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酒精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他坐在吧台前，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廉价的威士忌，很快就醉得神志不清，眼神涣散。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染湿了衣领，他也浑然不觉。

　　角落里，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壮汉互相递了个眼色。

　　他们从方叙白进酒吧起就盯上了他。见时机成熟，两人起身走过来，一左一右架住烂醉如泥的方叙白，装作熟络的样子对酒保说：

　　“我哥们喝多了，我们送他回去。”顺势拿过他的手机付了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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